京中荣寿堂内院发生的事儿,第二天萧南便知道了。不过,她现在正忙着招待李荣,无暇他顾,只让玉簪将此事记下,一切待她回京后再做计较。“正则兄,请!”崔幼伯自觉上次宴请李荣时,自己中途离席,虽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但终究是失了礼数,所以,等最忙的那几日过去后,他便又亲自写了请帖,邀请李荣前来做客。顺便,崔幼伯还有件事想拜托李荣,准备两人闲聊的时候,一并说了。李荣端起葡萄纹圆筒直腹银质高足杯,停至面前,微微抬了抬,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将杯中的滴露春一饮而尽。“呵呵,正则兄确实豪气,果有古任侠之风呀。”崔幼伯亲自执壶,又给李荣添了一杯酒。李荣客气的欠身,连道‘有劳’。崔幼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再次举起酒杯,道:“上次弟多有怠慢,还请正则兄勿怪,呵呵,弟先干为敬!”说罢,崔幼伯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三两口吞了下去。“都说了咱们不是外人,肃纯还这般客气,”李荣无奈的摇摇头,他就是不喜欢京中的那些繁文缛节,不过一件小事,何必翻来覆去的说个没完?但,人家这般郑重的再三致歉,他也不能没有表示,只得端起酒杯,与崔幼伯对饮。如此客气了几轮,崔幼伯终于转移话题,略带不好意思的问道:“正则兄既这么说,弟还真有件是想请兄帮忙?”李荣右眉微挑,问道:“哦?何事?肃纯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会尽全力相帮。”“弟就先谢过正则兄了,”崔幼伯拱手表示谢意,然后直入正题,“是这样,自长生跟着正则兄研习骑射功夫后,他的身子骨愈加康健,上次围猎还能像模像样的猎杀几只猎物……这一切都是托了正则兄的福,弟夫妇甚为感念。不过,正则兄毕竟是有爵贵人,且又有大志向,想来也不会常年待在京城,当然,就是兄有这个闲暇,弟夫妇也不好总劳烦您……”李荣双眉微皱,忍着耐性听崔幼伯拉拉杂杂的絮叨了一堆客气话。其实,他很想说,有什么话你丫的直接说好不好,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就在李荣的耐性极近临界点的时候,崔幼伯终于说出了请求,“兄游历天下,广结奇人能士,弟想请兄帮忙介绍几位演武师傅,教授长生和他的弟妹们些弓马骑射功夫,不知——”李荣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这简单,肃纯都有什么要求?”别的事他不好说,但寻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师,绝对是小菜一碟。崔幼伯早就看到了李荣不耐烦的表情,他与李荣相交的时日不久,却也了解一些对方的脾性。两人交谈的时候,他一直不着痕迹的试探李荣,企图寻找一种更为融洽的相处方式,即在不触及对方底线的情况下,能最大限度的与他拉近关系。毕竟两人虽是名义上的‘亲戚’,却是半路相识,且崔幼伯对李荣还有一种莫名的戒备,只这一点心理上的芥蒂,就注定两人不可能成为真正肝胆相照的知己挚友。对此,崔幼伯心知肚明,但他又不忍放弃李荣这个‘朋友’,因为没有哪个人傻得去丢弃、甚至得罪一个能干又极有权势的盟友。几番思索,崔幼伯这才制定了如何与李荣相处的计划,现在他不过是在一步步的试探对方,进而更深入的了解对方,然后掌握一个最恰当的分寸,与李荣成为亲近的盟友。方才的一番试探让崔幼伯明白,原来李荣不喜欢过多的客套,嗯,这点倒也不难理解,李荣原就是个练武之人,且久在江湖闯荡,人也变得直爽、豪放。发现了这一点,崔幼伯也就没再客气,直接伸出右手,竖起三根手指,道:“要求有三:第一,家世清白,没有为非作歹、违法乱纪的劣迹;第二,德行要好,正直、心术正,不倚强凌弱;第三,有耐性,愿意久居京城,有家室的最好。”李荣眼眸闪烁了下,唇边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他点点头,“还有吗?”崔幼伯想了想,摇头,“没有了,能满足这…就好。另外,最好再有一两位女夫子。”李荣微眯双目,稍稍想了一会儿,在心中过了过附和条件的人选,数了数人数,点头:“没问题,迟则一个月,快则七八日,人便能寻到。”“有劳正则兄了,”崔幼伯偮手致谢,他又补了一句,“对了,演武夫子的束脩和一应待遇皆与我家的其它夫子一样,即每年一百贯铜钱,每季四套衣物,年节另有节礼和礼金……”这次,李荣没有不耐烦,而是细细的听着崔幼伯列举的种种福利待遇。嗯,还不错,崔家果然豪富,对夫子倒也大方,崔幼伯甚至还提出,若有的夫子无妻无子无族人,崔家愿意生养死葬、养老送终。因探到了李荣的脾性,崔幼伯这番话说得极为豪爽,李荣则是连连点头。表面上,宾主二人详谈甚欢,至于他们的真实想法如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为了表示诚意,萧南亲自下厨做了两道拿手菜,将菜品装盘,命侍女送到厅内,萧南也抹着头上的热汗走出了厨房。“郡主,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玉簪拿着柄富贵牡丹的团扇,跟在萧南身边轻轻的为主人扇风。萧南擦完汗,长长舒了口气,点头道:“嗯,好。对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厨房里跟火炉一般,让厨娘们注意防暑,每日里多煮一些祛暑的粥汤,让别业的奴婢们都喝一些。”“是,郡主!”玉簪忙记下。萧南收起帕子,前往后院的温泉池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油烟和汗味儿,又换了身崭新的家常见客的衣裙,这才回到正房。“表兄,郎君,吃食可还满意?”萧南行至主席,在崔幼伯身边跪坐下来,笑着说道。李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赞道:“极好,尤其表妹亲手做的这道香橙虾仁儿,鲜香酸甜,美味至极!”崔幼伯也跟着点头,不过,因当着外客,他不好说‘娘子辛苦’之类的话,只用眼神表示感谢。“呵呵,表兄谬赞了,你们吃得满意就好。”萧南见两人的杯盏空了,捧起酒壶给两人添了一回酒,接着又说了些家常闲话。这时,一个小丫鬟悄悄走进来,凑到萧南耳边,低声道:“娘子,妙善真人来访。”萧南一听是安同,下意识的看向李荣,很快又转回了目光。崔幼伯眼尖,看到了萧南脸色的变化,问道:“娘子,何事?”李荣也饶有兴趣的看着萧南,似是在等着她的回答。“妙善真人来了,我去瞧瞧。表兄和郎君继续……”萧南边说边站起身,路过李荣的坐榻时,她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原想着自己悄悄出去打发了安同,没想到被两人问了出来,唉,希望安同看在她的面子,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儿——比如yin*李荣,或者说让他为难的话。然而萧南更没想到的事,李荣接收到她的歉意后,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似是憋笑、似是得意,让萧南好不困惑。忍着不解,萧南快步出了正堂,迎到中庭,正好与一身灰色道袍的安同碰了个正着。“我刚去山下跑了一圈马,路过这儿,便顺便来瞧瞧阿姊,”安同拎着马鞭,伸手拉住萧南的胳膊,亲昵的说道:“阿姊,没打扰到你吧?”萧南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又调皮了,你我姐妹,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对了,我家郎君邀荣表兄来饮酒,他正在屋里,你也进去跟他打个招呼吧。”不想,安同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慌忙摇头:“不、不必了,我、我就是来看看阿姊,如今见着了,我、我也该走了。阿、阿姊,你既有贵客,就不要管我了,那什么,我走了!”直接松开萧南的胳膊,安同急急道别,瞧她的模样,仿佛萧南屋里藏着一群狼,她稍一耽搁,那群狼便会破门而出,追上来撕咬她一般。望着安同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南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话说,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之前安同提起李荣还一脸羞涩和柔情蜜意,几日不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事后,萧南与李荣在山间偶然相遇时,萧南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安同畏你如虎狼?”李荣笑得畅快,却故意卖关子:“这还要多谢表妹给我出的良计呀!”良计?萧南更加疑惑,她确实给李荣出了个点子,但平心而论,萧南觉得她的法子虽有效,但也绝对达不到如此神奇的地步呀。“哦?我的良计自是好的,不知表兄怎么施行的呢?”萧南问。李荣抠了抠耳朵,简单的把那日发生的事儿说了说,刻意避开‘刺客’,重点指出他用极血腥的手法斩杀了几个人,当着安同的面儿!萧南无语,沉默良久才叹道:“表兄,你真狡猾!”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