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岳头的大哥岳富升,是下河村岳氏一姓的族长。已接任了好几年。这下河村是个杂姓聚居的村子,后来整个村子还因为聚居的人太多了,分了上河、下河两个村子。岳家是下河村的大姓,人多,族中也出了好几个人物。最有名的便是族里出了一个京官。听说如今已官到正三品。京中岳姓那一支如今也是儿孙有出息,已出了好几个出仕的后生。故岳姓在村子里比其他姓氏要吃香得多。岳富升年近五十,很精明的一个人。但好在品性还不错,处事也还算公道。这些年在村子里也算有些威望。今天他正闲坐家中喝茶。那一套乔明瑾送来的藤条桌椅他最为喜欢,还有那张藤条摇椅。他没事就坐在上面摇两下,惬意得很。只是家里的小孙子没事就爱跟他抢着坐,让他好不郁闷。虽说这藤条椅乔明瑾说是送的,可他也不想让人说他一个族长占人便宜,还是给了钱的。乔明瑾最后只象征地收了一百文,让他很是慰贴。暗叹乔明瑾是个懂事会办事的。不由感慨他家那二弟妹也不知脑子是不是抽了,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媳妇不要,非要去娶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今天还要上门去闹,听说把人家家里砸得都不能看了。岳富升自接了来人报信之后,心里就窝着火。自他接任下河村的族长之后,村里清明一片,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倒是不知竟出了这样一个搅事精。岳富升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乔明瑾家里。有人看到了,忙叫了一声:“族长到了。”众人听见了纷纷让路。岳富升冷冷地看了院里正断断续续嚎上两声的吴氏,心里一阵厌恶。当年他爹娘真是屎棍糊了眼,才替二弟娶回这样一个妇人。岳富升瞪了老岳头一眼,拨开人群,把乔家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待看到那间放粮食的厢房里五谷杂粮散落一地,厨房里连烧水炒菜的锅都被捅破了的时候,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吴氏在看到岳富升进来的时候,有些害怕,往老岳头身后缩了缩,渐渐地也闭上了嘴。老岳头家里的兄弟她都不怕,有时候还能呛上两声,但他这个大哥,吴氏是有些畏惧的。岳富升走到乔明瑾面前,安慰了她几句,道:“瑾娘你放心,大伯定会为你做主。”乔明瑾对着他福了福,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岳富升往吴氏那边狠狠扫了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岳仲尧一眼,才对老岳头说道:“瑾娘这屋里所有的损失都要由你家来赔。赔东西也好,折算成银子也罢,只能多给、赔好的,万不能随便了事。”老岳头一个劲地点头。只说一定赔,赔最好的。吴氏在后面恨得不行,忍不住小声道:“赔个屁。她还是我家儿媳妇呢。”声音虽小,但站得近的人都听到了。岳富升两眼一瞪,道:“吴氏,你这是不打算赔了?把瑾娘家里砸成这样,你还有理了?她是你家儿媳妇又怎样,别说如今她已搬出来过了,就是还住在你家里,你砸了她的东西就不用赔了?”吴氏想起她方才一阵冲动砸烂了那么多东西,这要是赔,家底不得掏光啊?忙大声道:“要不是她哄着老三,让老三辞了公差回家来,我会气得来砸了她家?这错的缘头在她,凭什么让我来赔!”岳富升一愣,对着岳仲尧道:“你辞了差了?”岳仲尧对着岳富升点了点头,道:“是的大伯。不过辞了公差这事跟瑾娘没有关系,她也不知道这事。大伯放心,瑾娘这里我会帮她收拾好,损了什么缺了什么我都会给她置办齐全了的。”岳富升看着这个侄儿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本来就该这样。你母亲不晓事,你不能跟她一样。”吴氏眼看着这事这要一棰定音,往前迈了一步,刚想开口,就被老岳头和岳小满齐齐拉住了。“你消停些吧。”老岳头又恨又气。他怎么不知道他这婆娘竟不讲理到这个程度?岳富升看了吴氏一眼,听她不住嘴地说着“不赔”,心生厌恶,道:“你不赔也行,那就由瑾娘娘家这边报官吧,就她表哥押着你去县衙大堂上,你再好生跟县大爷分辩分辩,看是不是打几个板子蹲牢狱还是要赔钱息事宁人。”吴氏不服气:“我砸自家人的东西,蹲什么牢狱,赔什么银子!”岳富升实在是没话跟她说,对她这副模样着实看不上眼。那边乔明瑾见了,想着若不给她来个狠的,只怕她心里还是不服气的。便开口道:“表哥,既然她不想赔银子,你就带着作坊几个师傅帮忙押着她去送官吧。你再到周府一趟,让周六爷跟衙门打声招呼。他跟郑郑知县家的小公子熟得很。”云锦痛快地应了一声,喊了背后站着的作坊几个师傅,作势就要上前去抓人。吴氏这才慌了,拼命往老岳头身后躲,一个劲摇头:“我不去,不去!”岳富升在一旁点头:“既然这是瑾娘的意思,那便这么办吧。”旁边围观的人也异口同声道:“对,送去衙门吧,让知县大老爷来判。反正瑾娘你家也有马车,便利得很,这就送去吧。”吴氏看云锦几个人已是到了她的近前,越发粘老岳头的紧了。拼命摇头。岳仲尧看了乔明瑾一眼,并不做什么反应。孙氏和于氏面上也没什么反应,倒是眼睛里冒着光,一副热闹看戏的样子。旁边岳二岳四和岳小满频频朝乔明瑾这边投来求饶的目光。“我不去县衙,不去不去。我赔,我赔银子,赔银子还不行吗?”吴氏软了下来。秀姐在一旁嗤笑道:“光赔银子怎么行。这万一人人都跟你一样,看不顺眼就上来打砸一通,砸痛快了就赔银子,那岂不乱套了。”吴氏恨得不行,扬声道:“那你还要怎样?”何氏看了她一眼,厌恶得很,恨声道:“秀姐说得对,光赔银子自然不行,你得跟瑾娘当面道歉,还得写下文书以后不许你再登门,若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就十倍赔偿。”吴氏瞪大眼睛,让她给那个贱人道歉?还不让登门?这是她儿子孙女的家,她想来就来。还写下文书?门都没有?张着嘴,就想跳起来。岳仲尧在一旁看了,越发失望。喝道:“娘!你是不是想去县衙坐一坐?儿在那里当差知道,不管有冤没冤,上来先打十板子再说话,你是想去那里是吧?要不儿送你去?”吴氏跳了起来:“你个不孝子!果真是被狐狸精迷了。连亲娘都不认了!”看到旁边没一个站在她这一边的,云锦等几人还虎视耽耽地等着她说不赔银子就拉她见官,脖子缩了缩,她才不去县里衙呢。听说打板子是要脱了裤子打的,那岂不脸面都丢尽了?小满还怎么说亲?岳富升又问:“你是想赔银子道歉,还是想送县衙?”老岳头不等她开口,忙道:“瑾娘,你看在琬儿的面上,就别把她送县衙了吧。所有的损失都由我们来赔,一定帮你置办齐了。锅坏了,今晚你带着琬儿家去吃饭吧。明儿一早就让仲尧去城里给你置办东西,一定要最好的。”乔明瑾面上没有表情,道:“不用了,我和琬儿还有地方吃饭。我也不想做恶人,只要把砸烂的东西和损坏的粮食都补齐就成。我也不要她道什么歉,心里没那个想法的人,压着她说上那么几句也都是虚的,我也不稀罕。只让她答应再不登我家门就行。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又转向岳富升道:“族长,当初我们签的文书是一年之期,这日子已过了,刚好您也在,这就帮着我和岳仲尧把和离的事办了吧。刚好明儿去城里一道去衙门把文书办了。”岳仲尧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道:“不,瑾娘,我不和离!我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的!”围观人的不想还有这一出,都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热闹。乔明瑾转身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和你母亲这样,还能过到一块去吗?你母亲自有她三媳妇的人选,而我和琬儿也自有我们的日子要过。”“不,不,我不会和离的,不会和离的。我也不会再娶别的人。”岳仲尧纵有千言万语,这一时之间也哽得说不出口。只一次又一次地说着“不和离”的话,来表达他的意愿。岳富升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这侄儿从小听话懂事,他娘一句话,说是家里穷,他就丢下书再不提去私塾的事了。自己跟着老猎户学了手艺,又到镇上武馆镖局学了本事……后来上了战场,四年杳无音讯,都以为他不在了,没想到他倒活着回来了。进了县衙当了捕快,才一年又升了捕头,正是前程有望。他也觉得这侄儿有出息,正替他高兴。想着以后若有机缘得京里的族叔拉一把,前程定看好,对族里也能多添一份荣光。哪想竟有这样一个娘。果真要娶妻娶贤啊。岳富升又叹了一口气,吴氏这么一来,只怕是把瑾娘心里最后的亲情都斩断了。望向乔明瑾道:“瑾娘,仲尧说他不和离,你怎么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