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一动一身汗。树上的知了叫得人越发焦躁。乔明瑾懒怠出门,只窝在家里看帐本。作坊的事不需她操心,自有云锦和周管事去处理,处理不了的事也会来向她禀报。家里离作坊也没几步路。乔明瑾家里也不像大户人家挖有地窖,冬日里便早早藏了冰。周宴卿倒是想带几盆来,奈何城里到这里也不是一盏半盏茶的距离。故家里的绿豆消得极快。没几天云锦就要进城里买上一两袋。作坊也是日日不停歇地煮。诸如雕刻这般的细活,非静心不能成。乔明瑾也并不吝啬那两个钱。这日,知了叫得越发欢快,周宴卿又招摇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热。手里那题了不知谁人大字的纸扇摇得哗哗响。这厮自天热后,也不爱天天跑来了。倒回回怂勇乔明瑾搬去城里。回回都引诱明琦和琬儿,比如那冰如何如何凉快,敲碎了拌水果吃又如何如何的爽口。引得两个孩子围着她直嚷嚷要冰块,那舌头伸得跟看门的狗没什么两样。常惹来乔胆瑾一顿训斥。那厮老嚷嚷说如何委屈了大人,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奈何乔明瑾听着他们闹,并不为所动。引得周宴卿心里直叫苦。没办法,谁叫他要润物细无声,要一点点地攻陷,要把人一点点化了呢。周宴卿连喝了三大碗吊在井里的绿豆汤这才算是缓了过来。乔明瑾看他仰倒在躺椅上,一副活过来的模样,暗自好笑。“何苦来着?让你没事莫往这里跑,你非要吃这份苦。倒害我的绿豆消得快。”周宴卿听完往院外瞅了瞅,没见石头和车夫,也不知躲哪喝绿豆汤去了。斜了乔明瑾一眼:“几把绿豆值当什么。明日就给你挑又大又好的送来。”“我可是记住了,可不许耍赖。”“嘁,爷还会赖你几把绿豆不成?”乔明瑾看着他笑了笑。随即扔了一把乡下庄户人家惯常使用的大蒲扇给他。“用这个吧。你那纸扇还是留着摆架子好了,莫扇坏了,还得心疼。”周宴卿哗地把纸扇收了。那扇面上的字还真是他千求万求来的,扇坏了还真得心疼。接过大蒲扇在手里来回翻看,又使劲摇了几下,点头道:“嗯,还是这个风大。耐摇。”连着呼呼扇了十来下,又倾身到乔明瑾面前,狗腿地帮着摇了好几下。又觉得自己没扇到风,又凑近了些,好歹也算是两人都能扇到了。嘴角这才扬了起来。“湘阳去年欠收吗?”周宴卿正摇得起劲就听到乔明瑾问道。“湘阳?没啊,这两年难得的好年景,湘阳虽不比江南,但还算鱼米之乡。又有个大湖,别地都旱了,它那里还有水灌溉。”“那邻近几县呢?也未欠收?”周宴卿拧眉想了想,道:“未曾听说。去年一年都没听说哪里有旱涝蝗灾什么的。”“那去年朝中可太平?边境是否起了干戈,征粮了?”周宴卿看向乔明瑾,道:“没有。京里的消息我们府还算是灵通的,都未曾听说。怎么这么问?”乔明瑾眉头皱了皱。把手中的一本帐本递给他。“这是去年湘阳那边粮铺的帐本。比往年粮价收得高了,利润也比往年少了两成。”“有这事?”周宴卿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把帐本接了过来。仔细连翻了几页。乔明瑾看他这样看没个对比也看不出什么来,遂把前年及前一年的帐本也找出来递给他。“这两成听着不觉什么,但这粮铺历来是个搂钱的,这两成可就是好几千两银子。也不知最后都入了谁的口袋。湘阳离这里到底远了些,正好让你看看是不是离得远了人心就远了。”周宴卿哗哗地连着翻动帐本,越看到最后,眉头越是拧得紧,看完那面上已是升了几许怒火。“打量爷离得远了,不亲自去了,一年查一次帐,就给爷装鬼了!”周宴卿把几本帐本狠狠摔在桌子上。“湘阳几县历来就是朝廷几个征粮的粮库之一。另的地方没粮了,那里都是连年丰收。现在仗也不打了,天公也做美,这粮价倒是悄无声息地给我涨了。打量爷就看一个总帐呢?”若是图省事的,翻一翻总帐,收支再看一看,再略比对一下,帐目做平了,不细瞧,倒真是瞧不出什么问题来。怎奈乔明瑾是苦日子过来的,开始的时候,母女俩没田没地的,吃什么都要买,卖一车柴便要去粮店换几斗杂粮吃。那粮铺进得多了,各种粮食什么价也算是门儿清。后来图省钱,又在村里买,这乡间收什么价,粮铺卖什么价,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就算湘阳离青川有些距离,但那粮价也不应差别太大才是。没想到一斤普通的大米竟是差了好几文钱!拿了前两年的来比对,发现那粮价跟青川城却是差不多的。这湘阳粮食又未欠收,朝中又没有大批征粮,粮价跟前两年竟有这样的出入。只能说明有人在帐本上动手脚了。进价记得贵了,卖价又记了跟往年一样的,这中间的差价自然就装自己的腰包了。也不知是有人授意的,还是掌柜管事的中饱私囊。倒是个做帐的好手,不细瞧还真看不出来。像周宴卿这样的,手里铺子管得多的,还真就看个总帐,收支看一看,看帐目做得平,不细瞧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哪怕一斤白米只差个一文钱,但这粮是个量大的,一进一出,一年到头也能漏个好几千两出来。乔明瑾看周宴卿犹自气得不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种事她也不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出自谁的手笔,现在还并不知道。周府的家业也不是他周六爷一个人的。“其他的呢?”乔明瑾摇了摇头:“目前没看出什么不妥。这粮价还是我心中有数,觉得跟青川有些出入,这才拿了前两年的帐本来比对,这才发现的问题。其他的生意我并不是很了解。”那首饰铺金价银价、收来的珠子玉石,杂货铺、南来北往的干货、布匹毛皮,这些东西的价格本身就差异大,年年都不一样,造成价格差异的原因也很多。并不像粮价这样稳定,查是不好查的。只要掌柜和管事的不是那么贪的,只漏一点点,查是查不出来的。又因为这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路上损耗就不少,想动手脚的,只说路上损耗了,也就漏在手里了。或是把一等货变次等,这差价也就搂到自己腰包里了。除非是有较大出入的,不然不容易看出来。“会不会很辛苦?”“嗯?”乔明瑾不解。周宴卿看向她:“若是不辛苦,就帮我再细看看往年其他铺子的帐,再细比对看看。”叹了口气,又道:“除了青川城及附近几个县的铺子,我走得比较勤,他们不敢弄鬼。那远些的,只怕都不干净。往年掌柜的要搂钱,只要做得不过分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湘阳城倒是胆子越发大了。竟是剥了两成的利润。”乔明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天高皇帝远的,半年一年查一次帐,又是集中查看,想搂钱的也存了个侥幸的心理,以为主家忙得很,不会细看,又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所以说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赚几个钱要操心劳力的事儿也多得很。乔明瑾看他一脸凝重,想了想问道:“你是想亲自走一趟?”周宴卿摇头:“这样的事还不值当我亲自跑一趟。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看来我也不能躲闲了。一些铺子总要走上一走的,就算不亲自去,也要派了妥当的人去看看才好。”乔明瑾点头:“自然是要去看的。这做生意哪里能当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做就坐等收钱的?”周宴卿叹了一口气:“这家大业大了,总是力不从心。哪里就能一一关照到了?用人不疑,选的人一开始自然都是妥当的。只是这时间长了,有小算盘的人倒是不少。湘阳这事也不知是谁的主意。要是让我查出来后面还有后手,我定饶不了他!”乔明瑾叹了一口气。这家业大了,就算选了妥当的人,那掌柜管事的跟府里还能没一两个牵扯?就算跟府里没什么牵扯,那外头的牵扯哪里又少了?做得久了,一如既往忠心的又有几个?不精明的当不了掌柜管事,而那精明的又哪里没有自己小算盘的?乔明瑾想了想,道:“我以前听说,会有些东家把一些稍远些的铺子托给掌柜的。会许他一成半成的红利,铺子若经营得好了,掌柜管事的自然就拿得多。这样也算是甩手让他们自去发挥。一来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二来他们有想法了有事做了,自然也没时间去弄鬼。”周宴卿听完眼睛一亮。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