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严氏下毒一事后,张德柱就被行昭从通州调任回京,安排在前院买办当小管事,地位不高,但是这管事之路当得有够曲折离奇的,下头人看不清上面是想重用他呢,还是仍旧在介意他出身贺家,更想不明白他是会一步登天呢,还是从此停滞不前,消磨余生。既然摸不透,干脆全都对他敬而远之。没人欺负张德柱,可也没人巴结他,等于是把他从通州换到定京城里来晾着。要事相商...行昭靠在软榻上笑了笑,凡事讲究个绝处逢春,张德柱既来之则安之,安安分分这么几年,总算抓住时机了?行昭套了件大氅,又捂了手炉往外间去,已有小丫鬟在正院立了螺纹屏风,将地龙烧得旺旺的,让莲玉将张德柱请进来。夹棉竹帘一卷,风“呼呼”地灌进室内来,张德柱一进来便实实在在地双膝跪地,先对着屏风磕了三个响头:“奴才给王妃请安,王妃新春吉利,心想事成!”“先起来吧。”张德柱应声而起,将头佝得低低的,神色显得有些局促。“莲玉说你有要事上报?连王爷也等不得?”张德柱赶忙又提起长衫跪在地上,说话极有条理:“回禀王妃,杜大人随王爷在外,李总管今儿个歇息,奴才才回京不久也找不着李总管的外宅。实在是兹事体大,奴才不敢与他人妄议,只好贸然求见王妃。”行昭没说话,张德柱眼神定在身前三寸的青砖上,继续说下去:“今日奴才出府去采购蔬果,这还未走到东市集,在路上就被人给拦下,说是家中尚有囤下的几十斤小黄瓜和水白菜,奴才便跟着他过去,哪晓得奴才将进那人家中,就有个男人塞给奴才一个包袱,说里头装着五十两银子,只要奴才将采购的蔬果都放在药水里浸几天,之后自然就有人帮奴才脱籍安顿。”张德柱顿了一顿,接下去说:“那人还警告奴才,若是奴才胆敢走漏一点点风声,奴才与奴才一家都将不得善终...”莲玉一惊,飞快转身回看行昭,却见行昭神色如常。“张管事念过书吧?”行昭问得很突兀,张德柱眉头一拧,将身形伏得更低,点了点头“禀王妃,临安侯府的白总管是奴才师父,教奴才认过几个字儿,囫囵念过几本书,后来又托王妃的福,将奴才一家子要到王府来了。”行昭点了点头,又问:“那人告诉你是什么药水了吗?”张德柱赶紧再摇摇头:“...没告诉,只让奴才照着做,奴才想问来着,可那人没给奴才机会问,就让奴才揣着五十两银子回来了,只说了句他要找到奴才一家容易得很。”行昭云袖一挥,张德柱躬身而去。张德柱前脚刚到后罩房,后脚提升他为采买管事的令就下来了。来传话的是后院数得上号的莲蓉,哦,如今是何家的,原来上头人是要重用这厮呀...究竟是不是重用呢?莲玉显得很稳沉,给行昭泡了一盏蜂蜜水呈上去,轻声详解:“买通人在吃食里下手,考虑精细周详,这几番手段,完全与那日严氏之患如出一辙。严氏是受昌贵妃王氏恩惠,而昌贵妃怕是受陈阁老蛊惑更多,可张德柱却是出身贺家,太夫人掌家,太夫人虽同您疏远很多,可害您性命,绝无可能,陈阁老又怎么可能贸贸然地找到张德柱,让他来对你下手呢?”行昭接过蜂蜜水抿了一小口,蜂蜜水暖暖甜甜的。“你认为张德柱是假意表忠心?”莲玉点点头:“五成对五成,陈家如今行事没有顾忌。王府被您与王爷打理得水都泼不进来,上回借严氏之事,更是将六司里不那么让人放心的人手清理了出去,王府很安稳,除了...”“除了一个出身贺家的张德柱,算得上端王府里唯一能揪得住的小辫儿。贸然找到他下手也是有可能的。”行昭将茶盏放下,肚子有些发胀,久不见人,又不想事情,她觉得自己个儿动脑筋的速度又比往常更慢些了,左右不急,慢慢想,一点儿一点儿刨“是先表忠心再从长计议,还是张德柱确实无辜,五成对五成,索性提了他的权,把他的位置再放高了一点儿,看看是能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真真正正慰藉了一个忠仆良将的忠心,就看看他过后的动作了。”内院插手外院之事,其实放在定京城里哪个世家大族都少见。老六两口子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老六的账册行昭门儿清,内院的调度老六也知道,一向不瞒人,什么各司其职的话儿少来,否则又怎么会有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俗语呢?两个人商量的力度一定是比一个人一意孤行来得更强。老六下朝回来,行昭告诉他白天的事儿,老六连声称赞:“做得好!媳妇儿做得对!还用到了兵法三十六计,瓮中捉鳖,程门立木!不愧是母后这般的女中豪杰带出来的兵,真是媳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行昭翻了个白眼。六皇子这些日子真是很喜欢赞扬她啊,美其名曰“赞扬有利于缓解产妇焦躁情绪”。行昭真的是想马上把杜原默叫过来,沉痛地告诉他“你说得没错,你家王爷最近确实有点接近癫狂的状态。”背过行昭,六皇子一出房门就低声交待李公公“...把张德柱一家人扣下来,让人严密注意贺家举动,再不许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捅到王妃面前,给莲玉和黄氏都交待一声,看紧内院,经张德柱的手采买进府的吃食可以往内院送,可不许往王妃面前摆。”腊月初雪,行昭肚子越来越大,宫中的家宴她是实在不想去,哪一次家宴没出事故?她如今就是宿敌眼中最大的目标。方皇后免她入宫参宴的谕令还没下,皇帝的圣旨却下来了,赏了行昭肚子里那个一个单字儿“舒”男孩能用女孩也能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