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澹台府门前的空地上,裴斯妍震惊的目瞪口呆。在回来的路上,她一遍又一遍的幻想过我的新家会是什么样子。既然是协助太祖建国、后世子孙辅佐皇帝的巫盼,贵为位高权重的大门阀,一定是宏伟壮观、奢华富丽,好比《红楼梦》里贾宝玉他家。事实确实如此,当离轻染带着她进入繁华的帝都,拐进一条宽敞的大街时,她看到了漫长到望不见尽头的高大围墙,只有生长了许多年的参天古树才能伸出一片枝叶到围墙外。离轻染怕裴斯妍受到颠簸会不舒服,马是小跑着前进的,但也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府邸的大门,而在大门的另一边,围墙同样长的似乎没有尽头。门大概有五十米长,由六根柱子支撑,中间一道高约三米的对开正门,暗褐色的大门上描绘着巨大的云纹,和离轻染领口的花纹一模一样。正门上悬一块刻着端正的“巫盼”二字的匾额。正门两侧是各有一道小门,门口还有一对威武有型的石狮子。其实这些并不会让裴斯妍感觉到吃惊,毕竟已经从澹台妍那里了解到巫盼在蓝国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有这么庞大的府邸理所当然。真正让她震惊的是——门檐和柱子上缠绕着的白纱,还有惨白的灯笼上黑色的“奠”字,连石狮子的脖子上也系着白纱。微风吹起白纱,轻舞飞扬,白花花的有些刺眼。一片素缟,是谁去世了吗?两个身穿丧服的年轻男人匆匆跑过来,在裴斯妍脚边跪下,毕恭毕敬的说道:“恭迎小姐回府。”裴斯妍嘴巴干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离轻染淡淡的吩咐道:“把府门打开。”“是,离大人。”年轻男人又跑回去,吃力的推开正门,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嗡”声,显露出门背后一个更为富丽堂皇的建筑,还有无穷无尽的白纱……裴斯妍刚想问离轻染是谁去世了,他轻轻的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进去。裴斯妍撇撇嘴,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担忧,一步一步缓缓的登上台阶,望着快到她膝盖高的门槛,深呼吸一口,跨进去。离轻染和那两个年轻男人从侧门进来,随后两扇门又闭合。“发生什么事情?”裴斯妍问他。离轻染沉默片刻,说:“小姐请节哀,老爷夫人前天去世了。”老爷夫人……那岂不是她“爹娘”?!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涌现而出,裴斯妍踉跄几步,听见身后有很大的动静,呆呆的回头,一群穿着绣云纹白衣的男女老少涌出正厅,有的人面色阴沉,有的人满脸泪痕,还有的面无表情。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让人很不舒服。裴斯妍抬头望去,隐约的看到大厅正中悬挂着写有“奠”字的巨大白布,空气中混杂着香烛和纸钱烧焦的味道。她蹒跚地走上前去,想一看究竟,人们让开一条道,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是离轻染。“小姐悲伤过度,身体不适,需要回房休息了。”他说,立刻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跑过来,一左一右扶住裴斯妍的手臂。“我想……”裴斯妍张口对离轻染说。他瞟眼正厅门口的人,低声说道:“小姐,此处人多耳杂,会不慎泄露您失去记忆的秘密……为了安全起见,请您先回房休息,属下会解释给您听的。”“好吧。”裴斯妍无奈,正要随着侍女离开,却听一声断喝——“慢!”一个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由一名中年妇人搀扶着颤巍巍的挤出人群,不友善的瞪着离轻染,斥责道:“族长刚刚过逝,不知道小姐为何有心情外出,而不是守在灵堂尽一尽最后的孝道?还有你,离轻染,你为何会不知道小姐外出?难道你不知道门外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吗?”这个老头的表情和语气咄咄逼人的不可一世,让裴斯妍想到从前在上班的公司里某个强词夺理的同事,厌恶感油然而生。“大人,您虽然是小姐的叔祖,但是身为二房怎么可以当众对嫡系长房如此无礼?小姐也是一时悲伤,想出去散心而已,”离轻染不卑不亢的说,表情冷淡,“若您想责罚轻染没尽到职责,请您尽管责罚。但是现在小姐身体非常不舒服,请先等轻染送小姐回房,汇报一些日常事务后再做处理。”“你!”老者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怒气冲冲的说:“好啊,族长在世的时候,对我都恭恭敬敬的,没想到他刚一过世,你们就想反了!”“大人,轻染没有对您不尊敬的意思。”老者又要开口,他身后的中年女子拉住他,微微摇头。老者一甩袖子,别过脸去。不需要任何人吩咐,裴斯妍和跟着侍女向卧房走去,离轻染跟在她们身后。一行人走过长长的走廊,两旁是高大的建筑,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庭院空地上种植着名贵的花草,打理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澹台家很美很华丽,整一个皇宫的缩小版,只不过没用红墙黄瓦绿琉璃,除非他们家活腻歪了,希望皇上一道“僭越,大逆不道”的圣旨将全家老小一块儿拖到菜市口“喀嚓”一声,身首分离。若换作裴斯妍刚穿越到灵渊大陆那会儿,肯定会欢天喜地的感谢上帝感谢玉帝感谢佛祖,感谢圣母玛利亚,赐予她如此殷实的家庭。但是心愿、澹台妍的死和白花花的素缟让裴斯妍头疼欲裂。七绕八绕之后,穿过一座很大的花园,一行五人进了一道院门,侍女扶着裴斯妍进了屋子,屋内摆设精巧典雅,古朴雅致。裴斯妍在桌边坐下,用手托着额头,侍女给她倒了一杯茶。虽然感到口很渴,但裴斯妍没有力气去拿。离轻染站在四五步开外的地方,轻声问道:“小姐,您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真的不舒服?属下派人请大夫来给您瞧瞧。”“哦。”裴斯妍胡乱的点点头。“小姐,这两个是从小跟在您身边的侍女,您还记得吗?”他又说。裴斯妍摇摇头:“不认识。”两个侍女几乎同时惊叫起来,慌张地看着她们的“小姐”,目光又转向离轻染,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问道:“离大人,小姐她……”“小姐她失去记忆了,这件事你们无论如何不能泄露出去知道吗?否则……”离轻染的眼睛阴森森的,手指不经意的抚过腰间佩带的宝剑。两个侍女吓得垂下头,连忙说道:“是,离大人!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就算死也不会泄露出去的。”离轻染又望向裴斯妍,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到毫无波澜,“小姐,这是云琦,”他指着那年长的说,又指向剩下的一个,“另一个是云珊。”侍女们向裴斯妍行礼,裴斯妍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住她们的名字就点点头。“小姐,请您这几日待在写秋轩哪里都不要去,属下会对外称您悲伤过度导致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任何人,”离轻染说,“云琦,千万不要让人随便进来。”“是,离大人。”“小姐,属下去请大夫来给您诊脉。”离轻染转身就要走,裴斯妍连忙叫住他:“等一下!那个……他们是怎么死的?”“老爷半个月前外出遇刺,伤势太过严重而去世的,夫人担忧悲伤过度引起旧疾突发追随老爷而去。”“哦……”裴斯妍垂下眼帘,不去看任何人。离轻染见裴斯妍不说话了,匆匆离去。云琦和云珊扶裴斯妍上床休息,她猛得想起衣服上的血迹,拽紧了衣服示意她们不要帮她脱,侍女乖乖的站到一边。大夫很快来了,是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他给裴斯妍诊过脉后,说是“劳累过度,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就行”。离轻染送他出去后折回来,略略的简单交代几句,就和侍女们一起出去,让裴斯妍休息。裴斯妍细细的望着屋内每一样摆设,眼皮沉重却不想睡。在来澹台家的路上,她不仅想了新家会是什么样子,同时也在猜测澹台妍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毕竟今后他们就是她的“爹娘”了。她奢望他们是一对非常慈祥和蔼的父母,能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给予她从未真正感受过的家的温暖。可是,他们都去世了。虽然他们不是她亲生的父母,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澹台妍的死和心中的渴望,让她感觉到了莫大的悲伤,好像他们真的是她的亲人。原本以为穿越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可以有一个新的人生,可惜她错了,错得离谱荒唐。陌生的世界,沉重的诺言,故去的“双亲”,冷漠的亲人还有迷茫的未来……裴斯妍觉得自己难以负担,就算有那个叫离轻染的男人帮助,她真的可以跨过那么多困难,完成澹台妍的遗愿和自己的愿望吗?头更加的痛了,脑袋好像要裂开来一般,裴斯妍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合上干涩的眼睛,让自己沉入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中。真希望,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