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漫长而可怕的梦,梦中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懈地奔跑着,好像又回到了日全食时的那片黑暗中。她试图找寻一片光明的出口。可是不管奔向何方,黑暗依旧铺天盖地,将她深深的溺死在其中……裴斯妍睁开眼睛,看了看织花的白色纱帐又合上,过了半天她再次张开眼的时候,它们仍好好的挂在床的正上方。裴斯妍转头看向旁边,古色古香的摆设,个个精美绝伦、价值不菲。若是统统搬到现代去卖掉,估计她能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上占得一席之地。她抬手揉揉额头,头和心终于都不疼了。不是梦啊,不是梦,她真的穿越了,真的答应了救命恩人的遗愿,真的跑到人家府上来了!好吧,既然都是真的,她逆来顺受还不成吗?“老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别给我又瞧见了,否则我宰了你丫的!”裴斯妍低声念叨着。外面阳光正明媚,透过敞开的窗子倾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点,裴斯妍分不清是什么时辰,只听得鸟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云琦推门进来,看到裴斯妍醒了,惊喜的叫道:“小姐。”裴斯妍分不清她是云琦还是云珊,只能随便应了一声,从**坐起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染着血迹的黑色纱裙,她心头一颤,看向端着一杯茶站在床边的侍女。“小姐,请喝茶。奴婢已经为您准备好热水沐浴了。”裴斯妍接过茶杯,在心里说了句“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然后将茶杯狠狠地扔在地上。“砰”,精致的茶杯在云琦脚边碎裂,冒着热气的茶水湿了她的鞋子和裙摆,她低叫一声跳起来,而后踉跄几步,满脸惊慌地跪在床下,手死死的捂着鞋子。“冒犯了小姐,奴婢该死。”裴斯妍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明明是她找不到让人出去的好理由故意摔东西,反倒是人家的错。“你先出去吧。”裴斯妍轻声说道。“是。”云琦抽泣一声,一瘸一拐的出去了。听到房门关上的声响,裴斯妍立刻掀掉被子从**跳起来,一边解开衣带一边冲到一个雕刻着花鸟的精美大柜子前。柜子里按颜色不同整齐的摆放着做工细致华丽的霓裳,裴斯妍粗略的扫了一眼,在倒数第二层找到了与身上款式相同的黑纱裙。她害怕侍女会突然返回,迅速地扯下身上衣服,揉成一团塞进柜子最底层的深处,现在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藏物处了,暂且就扔这里,等她哪天有空了再换个更保险的地方藏起来。换上干净的衣裙,裴斯妍松口气,回到**坐下。不多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怯怯的说话声:“小姐,奴婢可以进来吗?”裴斯妍看眼放血衣的柜子,安然无异,犹如她从来没碰过一般,她满意的点点头,喊道:“进来吧。”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琦和云珊一道走来。云琦跪下,说:“小姐,奴婢刚才多有冒犯,请小姐责罚。”裴斯妍挠挠头发,不可能告诉侍女她摔东西的真正目的,只能转移开这个尴尬的话题:“没事,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你……你的脚疼吗?”侍女摇摇头:“奴婢不疼,谢小姐关心。”裴斯妍瞅着她,多么希望两个使女能开口自称名字而不是“奴婢”。说实话,弄不清楚她们名字觉得挺难受的,像有只毛毛虫在心里头爬啊爬,而她又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一遍。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裴斯妍不禁苦恼着自己昨天要是没点头就好了,也不至于不敢问。沐浴完后,云琦取了一把玉梳给裴斯妍梳头。丧期内不能穿金带银,不能画眉点唇,她给裴斯妍梳了一个小髻配上一支白色的花簪子就算打扮完毕。侍女拿白花簪子的时候,裴斯妍看到她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琦”字,她定定的注视着侍女,记住了她的脸和她的名字——“云琦”,那么另一个就是云珊啦。裴斯妍窃喜,问题轻松解决了!云琦见裴斯妍脸色缓和了许多,主动说话:“小姐,您和以前很不一样。”这句话差点没让裴斯妍吐血,她勉强镇定,说:“是吗?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的原因吧?”她故意加重了后半句话的语气。失去记忆是她强有力的借口,亦是她唯一的武器,她干出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所以要无时无刻的拿出来给她当挡箭牌。“……说一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裴斯妍想进一步了解真正的澹台妍。云琦愣住了,垂下头。云珊也不说话。裴斯妍好奇:“怎么了?”侍女们互相看一眼,别扭着,不肯说。裴斯妍想了想,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又说:“没关系,你们说吧。”“以前小姐从来不笑的……就算沈大人再怎么逗小姐您开心,您依然不会笑……”云琦小声说道。从来不笑……裴斯妍抹汗,澹台妍怎么跟褒姒似的,千金难买一笑。怎么逗都不笑的话,不是那个逗她的人本事太小,就是澹台妍比褒姒更甚,压根就不知道笑是什么玩意,就算烽火戏上诸侯一百遍,也不见得她会笑。裴斯妍一个激灵,想起澹台妍临死前脸上温和祥和的笑容。一个从来不会笑的人,却在奔赴黄泉之路的时候,笑了。她叹气:“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当作你们小姐我的上辈子吧。”“小姐,失去记忆了,您不害怕吗?”云珊小心翼翼的问道。裴斯妍抓抓头发,编起瞎话:“确实有点害怕,但是一个忘却过去的人,若是想好好的活着,那么就当作重新活过,默默地继续走下去。纠结于过去无疑是自找麻烦。”“哎呀,”云珊忽然惊叫一声,把裴斯妍和云琦吓了一跳,“小姐,离大人在书房恭候您多时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谈。”“云珊,你太粗心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云琦眉头紧蹙。云珊吐吐舌头,说:“小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我心里太好奇了,所以把事情给忘记了。”云琦还要说什么,裴斯妍摆摆手:“没事,你们带我去书房吧。”侍女们带着她来到书房,一个年轻男子笔直的站在窗边,长身玉立,明媚的阳光映出一个如画般的侧影。他见裴斯妍来了,走上前来,单膝跪下:“属下参见小姐。”裴斯妍说:“请起。”离轻染起身,云琦和云珊很主动的退出去,合上门。“小姐,您好些了吗?有没有想起从前的事情,哪怕一点点?”离轻染问道,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关心的意味。裴斯妍心里凉了大半截,摇头:“一点都想不起来。”她要是知道澹台妍从前的事情,活见鬼了!“大夫说,他会想办法让小姐恢复记忆的。所以,请小姐不用担忧和惊慌,在记忆恢复前先待在写秋轩,一步不要离开,也不要见除了我和云琦云珊外的任何人。”裴斯妍无话可说——你就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绝对不可能医治好根本就没有的失忆症!倒是没病吃药会不会惹出麻烦来,裴斯妍不禁有些担忧起来。离轻染看她一副不安的样子,问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请尽管说吧,属下一定尽力而为。”“在我记忆没有恢复之前,”裴斯妍说,目光避开离轻染望向他身后的一个盆栽,“我总会要见到一些人的吧?可是我都不记得了,那该怎么办?”离轻染欠欠身子,说:“小姐请勿担心,属下已经想到办法了。”说着,他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本厚厚的书籍,继续说道:“书房里有各类书,包括了澹台家的族规,四书五经,还有族中亲属以及朝中任职官员的画像,只要小姐全部记下来,暂时应该是不会有人识破的。”裴斯妍看看厚厚一摞子的书,有撞墙的冲动。上学那会儿,她对书籍还是充满了很大的兴趣的,毕竟读好书才有好的未来。后来工作了,渐渐脱离了书本,再去翻开教科书的时候,脑袋就开始发晕,以前熟知的一些知识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叫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记下来……这现实吗?“离出殡还有四天,继承大典在两个半月后举行,所以小姐应该来得及把东西全都背完。”离轻染说,语气中隐隐带着压迫感,一点余地都不给裴斯妍留。裴斯妍哭丧着脸,用哀求的语气说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方法没有,我觉得我根本就背不下来这么多东西啊!”离轻染很干脆的摇头,“没有。属下不可能一直跟在小姐身后,所以很多事情还需要小姐您自己处理。”裴斯妍再次泄气了,无精打采的坐到一旁的椅子,愁眉苦脸的看着那些书。估摸着有四五本那种近两千页的汉语词典那么厚,她这一看到书就头疼的人要背到何年何月?“小姐,午膳是否还未用过?”离轻染再度开口问道。他这么一问,裴斯妍还真感觉到肚子在唱空城计了,想来自从到了这个地方,她只喝过一口茶,其它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裴斯妍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还没有。”“属下让云琦和云珊端饭菜过来。”他说。“谢谢你!”裴斯妍欢喜的说,终于可以尝一尝蓝国的菜是什么味道了,不知道合不合我的口味呢?离轻染看着书桌后的女子,显得很惊诧,但一句话没说,出去了。裴斯妍伸手拿过一本册子,翻开一看,偌大的一行大字——蓝国巫盼澹台家族族规,首先庆幸一下蓝国的文字是汉字,还是简体的,她接着翻开下一页,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好像无数只蚂蚁在书上爬来爬去。头晕,眼花,想睡觉。裴斯妍“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扔回桌子上,册子在桌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差点把笔架给撞到地上去,她跳起来,心惊胆战地扶了一下,确定它不会掉到地上后才松开手。书房里只剩下裴斯妍一个人,安静的有点让人害怕。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从架子上拿起一副卷起的书画,正准备打开,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是云琦和云珊端着饭菜过来了,裴斯妍一看——为什么是稀饭小菜!“为什么是这些?”裴斯妍要哭了。以前对于稀饭小菜这两样东西,她还是相当热衷的,能美滋滋的吃上几大碗。但是吃多了以后,她看到它们就想吐,再也吃不下一口。“大夫说了,”离轻染从外面走进来,“小姐这几日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油腻的饭菜会让小姐感到不舒服的。”混蛋大夫,裴斯妍真想骂人,或者找到说出这番话的大夫把他掐死算了,哪里来的庸医,想害死她才是真的。给她吃稀饭小菜,不如喝白开水来得爽快些。裴斯妍皱着眉头,说:“我不想吃。”“小姐,”云琦一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边说,“这也是为了您好,请吃一些吧。吃了才有精力看书啊?”裴斯妍看看他们没有把稀饭撤下去的意思,只好非常不情愿的坐到桌边,拿起筷子。不过是一双最普通的素色木筷子,可是拿在手中好像有千斤那么重,她的手腕都快断掉了。裴斯妍挣扎了很久,闭着眼睛将稀饭塞进嘴巴里。离轻染见小姐吃饭了,轻声说道:“小姐,请您慢用,有什么事情的话让云琦来喊属下就行,属下去外面守着了。”裴斯妍满嘴塞的都是稀饭,含糊不清的应道:“嗯,好的,我知道了。”离轻染出去了,裴斯妍继续往嘴巴里塞稀饭,然后像吃毒药似的闭着眼睛硬咽到肚子里去。一碗稀饭磨磨蹭蹭了半天,她终于吃完了,云琦问要不要再添一碗,裴斯妍连忙捂住碗示意不用了。再让她吃一碗,估摸着真的会吐出来了。云珊收拾走了碗筷,云琦留在书房伺候,裴斯妍猛然想起那副还没看的书画,连忙展开来。云琦惊叫一声:“小姐!”画像上是一位眉目明秀清俊的年轻男子,身穿一袭白底蓝纹的袍子,画师将他温文儒雅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画像的右上角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裴斯妍费了半天的气力才认出——沈叔策!她一怔,这不是澹台妍临死前说的那个名字吗?姓沈的话……岂不就是那个试图逗澹台妍笑的人?裴斯妍又看看画像上年轻男子,回头问云琦:“他是谁?”云琦惊慌的垂下头,手指互相交缠在一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快说啊!”裴斯妍急了,跺跺脚。云琦的身子猛得一抖,说:“小姐,他是您的未婚夫,护国公的长子……半年前因病而死。”因病而死……裴斯妍看着静静微笑的男子,原来这个人已经死了,难怪澹台妍脸上会出现笑容了——因为她爱他,希望与他生死相随。所以,死亡对于她来说正是一种解脱。这一家人还真是倒霉,半年内先后死去,老天爷也太恶毒了!裴斯妍又想起日全食时莫名出现的声音和穿越,不难解释老天爷恶毒,不,是变态到何种地步。裴斯妍发现云琦一直很紧张的盯着她和画像,索性画像将合上放回原处,若无其事的走回到书案后,随手拿起一本书,装作认真看的样子,心里想着其它事情。沈叔策死后,澹台妍一定伤心难过的几乎快要崩溃吧,否则侍女也不会紧张成那副样子。“小姐。”云琦轻声喊道,声音有些颤抖。“嗯?”裴斯妍抬头看她。云琦指着她手中的书,说:“小姐,书拿反了……”裴斯妍低头一看,果然字全是倒着的,她尴尬的咳嗽几声,连忙把书正过来,顺便瞟了一眼窗外,离轻染背对着书房站在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裴斯妍突然对一件事情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