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妍感觉自己的脑袋一定比平时大上了两倍,头重脚轻的回到官府,向石会、老妇人和几位百姓处大致的了解了全部情况。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葛括任职西燕郡刺史期间,利用职务的便利俨然成为当地的土皇帝,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欺上罔下。西燕郡上下早已是怨声一片,无奈葛括当权,手下一大批走狗,曾经将一位准备上京去告状的书生活活打死于闹市,从此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任由刺史压榨。葛括为了能敛到更多钱财,不惜冒着杀头大罪与亲信篡改相关卷宗,虚报每家每户的田地数目,然后将那些未登记在卷宗上的田地所收的粮食占为己有。此举令他仍不满足,任意妄为到隐瞒真实的粮食收成,充入自己的仓库。今年大旱,葛括不愿意拿粮食出来赈济灾民,相反动用兵力将所有百姓扣留在城内,防止对自己不利的言语流传出去。他还将农户全部关在另一处地方,命人严加看守,威逼他们不许把田地数目的事情外泄,否则格杀无论。葛括所犯之罪行,罄竹难书。直到皇上任命巫盼做为赈灾的巡按前来,葛括一看不是自己在京中的靠山,害怕这位陌生的巡按查出自己的罪行,这才席卷了钱财仓皇出逃。老妇人无意中听闻是新任的巫盼前来赈灾,想着怎么样都要试一试,于是骗看守人孙子生病,需要从不远处的山脚处采些药草才好不容易从看守人那里逃脱。而百姓们害怕巫盼大人与贪官同流合污,一时不敢诉说冤情,见那名老妇人第一个站出来吃了螃蟹,方才纷纷指证葛括罪行。“大人,”石会浑身颤抖不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下官虽然对葛大人种种不良行为心有不满,无奈其势力太过强大,下官为家中老小考虑,同样是敢怒不敢言啊!望大人明察,下官绝没有与葛大人同流合污。”裴斯妍翻过一页卷宗,瞟眼石会,说:“若你真是一丘之貉,恐怕此时就不会跪在此处,司马与大半的判司都逃走,你也会与葛括一同潜逃了。起来吧。”“大人明察秋毫,谢大人!”石会磕头感激,他是被葛括给吓怕了,害怕自己会被按上子虚乌有的罪名。“郡城长史一职,名义上为辅佐刺史,不过没有实权的闲职而已,也真难为你了。”裴斯妍合上卷宗,又说:“你去给老婆婆安排一间房,好生照顾。”“是。”石会擦擦汗,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干百姓出去了。裴斯妍又带着人快马加鞭去了关押农户的地方,将人全部带回城中,安置在客栈,并且亲自端来了热粥以安抚他们。最后她才回到官府,继续看卷宗帐目。卷宗帐目伪造的天衣无缝,裴斯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等许大人重新丈量外田地回来再做进一步打算。接着还有兴修水利的事情,她拿出在路上已经完成一大半的图纸,和西燕郡司士完善,准备万事俱备后赶紧开工。傍晚,许大人还没有回来,裴斯妍喝了点稀粥,撇开其他人独自在庭院里闲逛散心。盘算着离轻染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她又想起自己来到蓝国后的一切。靠着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和工作经历,一路跌跌撞撞,她觉得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没有多少建树,内忧外患依然严重。毕竟做为公司小职员和一国之辅臣有比较大的区别,至少前者不会因为某些失误而命丧黄泉。她想完成澹台妍的遗愿和自己的心愿,所以无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艰辛,她都会勇敢的去面对,到时候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想到这里,裴斯妍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保持好心情面对工作是十分重要的!一阵寒风吹过,不远处的松柏“沙沙”作响,裴斯妍缩着脖子准备回屋里去,一转身,她愣住了。几步外,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高个子男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比冰雪还寒冷无情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烁着冷酷的杀意。“你是什么人?”裴斯妍不禁后退一步,发现自己多此一问——穿成这副德行,手上还拿着一把刀的家伙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刺客一言不发,举刀劈来。裴斯妍提起裙子就向有守卫的地方狂奔而去,嘴里大喊着“有刺客”。前次的遇刺,让她锻炼出了强硬的心理素质,没有再次呆成雕像,在离轻染不在身边的情况下不至于当场毙命。刺客手脚极快,飞身跃到裴斯妍身前,挥刀而来。就在命悬一线之时,裴斯妍只觉眼前有白影一晃,随即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惨叫,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裴斯妍定睛一看,低低的惊叫一声。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皎皎月华下,那人白衣上的银色花纹光彩熠熠,如墨般的长发因为刚才的动作而依然轻舞,半截玉质面具上细细的墨色花纹肆意而华丽,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幽深如夜,清雅薄唇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温柔似水,分外的让人心醉。他身材颀长,与匆匆赶来的侍卫对比之下,卓卓如野鹤立于鸡群之中。裴斯妍全身好像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比遭遇刺杀而更加震惊——这个人不正是她穿越来的那天在树林里,以及在首次遇刺前看到过的白衣面具男吗?那个如画中走出来的男子正活生生的站在身前,触手可及,裴斯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救命之恩,万分感谢。不知您是……”“在下墨宣,乃是江湖中人,路经于此忽闻呼救之声,故而前来。小姐,您没事吧?”白衣面具男答道,声音清越而富有磁性,仿若春风一般。“我……我没事。”裴斯妍低下头,偷偷的瞟着墨宣。相比较于离轻染,他温柔亲切,虽然只有三面之缘,且今日才知姓名,但一点都不觉得像是陌生人。而和妖孽般美丽的近乎女气的惠王蓝暄相比,他又多了一份沉稳阳刚的男子气概。裴斯妍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做这些比较干什么?有侍卫上前发问:“大人,刺客的尸体要如何处置。”“找个地方安置,请仵作过来检查,”裴斯妍随口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侍卫们看眼白衣胜雪、戴着面具的男人,抬着刺客的尸首匆匆而去。裴斯妍先前的呼救声引出了大片人,其中就包括那名申冤的老妇人,她一见墨宣,浑浊黯淡的眼睛里闪过惊喜的光亮,小跑上前,乐呵呵的叫道:“恩人!”“诶?”裴斯妍好奇的看着他们俩。“婆婆,”墨宣扶住想要给自己下跪的老妇人,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快快请起,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岂能受你大拜。”老妇人一手拉着墨宣,一手牵裴斯妍,热泪盈眶:“没想到老婆子我接连遇到了好人,真是三生有幸。”裴斯妍问道:“你们……”“我来找大人您的路上,幸得墨宣公子相救才摆脱了看守人的追捕。”老妇人说,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裴斯妍不由地对墨宣产生一股敬佩之感,这江湖中的人士就是不一般,侠肝义胆,劫富济贫。小时候看那些武侠片里的大侠,她就打心眼里喜欢。又一阵凛冽寒风,裴斯妍发觉老妇人的手是冰凉的,关心道:“老婆婆,外面凉,您早些会屋里休息吧。”“谢谢大人,谢谢大恩人。”老妇人再三感谢后,才由婢女搀扶着离去。“大人?”墨宣不解的问道,目光中显露出疑惑,“难道您便是四大辅臣之一的澹台小姐?”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裴斯妍倒有些羞涩,却又不想轻易的放走墨宣,想来危险也许仍旧在,有一位江湖少侠在身边也多一份安全感,“正是,我就是澹台妍。屋外寒冷,不如请公子到屋内坐一坐吧。”墨宣拱拱手,说:“多谢小姐美意,只是在下还要赶路。”“时候不早了,夜晚又寒冷异常,不如公子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赶路吧,否则我甚是过意不去。”裴斯妍盛情难却,墨宣不便再推脱:“好。”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裴斯妍思量了一下,还是把人带到大堂后面的一处屋子,这里灯火通明,有士兵站岗,可以避人“男女授受不亲”的口舌。云琦端来热茶,倒了两杯后,站到一旁去。“只有茶来款待您了,实在不好意思。”裴斯妍笑道,用眼角偷看墨宣,恨不得长出一双能够透视的眼睛,看穿他面具下的容颜。墨宣优雅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在此寒夜,能有热茶一杯就已知足了。”“听公子口音似乎是帝都人士?”裴斯妍又问。“是,”墨宣点头,幽深的眸子光亮灵透,好像一汪秋日泉水,“在下年幼时曾于帝都拜师学习,长大后则游历于灵渊各地。”“自在行走江湖,真是好。”裴斯妍说,不过好是好,终究不在她的心愿范围内。想到此处,裴斯妍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墨宣见她怔怔的出神,关切道:“夜深了,在下不便打扰了。”说着,他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抚平白衣上的褶皱,抬起头时对裴斯妍微微一笑。“呃……那什么……”椅子像着火了似的,裴斯妍跳起来,“我送你到官衙门口吧。”“夜深风寒,小姐留步。若是有缘,后会有期。”裴斯妍正想接话,石会脸色阴郁的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见到裴斯妍张口便说道:“大人,赈灾米只能撑到明天,离大人什么才能回来?”他话音刚落,才瞧见墨宣,舌头像打了结似的,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裴斯妍神情一凝,离轻染最快也要后天晚上才能回来,灾民要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