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裴斯妍,汪见山回到桌边坐下,慢悠悠的喝茶。茶水异常苦涩,乃是用灵渊大陆上最不值钱同时也是最苦的苦叶茶泡出来的,光是茶水气味就能让人喉间发苦,大旱之年也只有这种茶树能耐得了干旱,存活下来。尽管苦叶茶在医书当中被记载为“有养生宜年功效”,但真正愿意喝它的人少之又少。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黄衣少女,明眸皓齿,英姿飒爽。“叔叔,”她甜甜的叫道,走到汪见山身后体贴的给他揉肩膀,“见过澹台小姐后感觉如何?”汪见山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角瞟向裴斯妍用的杯子,说:“澹台瑜韬光养晦多年,小妍也许能完成他的心愿,她可是一位能吃得了苦的女子。”少女顺着叔叔的眼神望去,惊叫道:“厉害呀,竟然能将叔叔您特意为她准备的苦叶茶喝完?!那么,叔叔您是答应帮助她了吗?”汪见山满怀感慨的长叹,“澹台瑜年轻时,何曾不想将家业做大?只可惜当时新帝即位,朝廷局势凶险多变,多方势力挤压,他索性借机败下阵来,伪装成平庸之辈,实则暗中笼络人才,只待时机一到打压政敌,可是谁能料到他竟然遇刺身亡了……”说到这里,汪见山的眼神瞬时暗淡下去,连连摇头,为这位相识多年的兄弟惋惜。想当年,先帝错选皇储导致蓝国一片混乱,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当今皇上不满兄长平庸无能、奸佞当道,在一干臣子的拥护下逼宫夺位。当时澹台瑜也曾出过一些力,受到嘉赏,无奈树大招风的四大辅臣一向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澹台瑜渐渐无力应对各方压力,趁一次冯太师的发难,表面上甘于平庸,安享太平,其实是深藏不露,也是为女儿铺一条顺畅的为官之路。可是呕心沥血多年,还未完成心愿却撒手人寰。幸好澹台瑜还有一个聪慧的女儿,今日一见他心中感触更多,自然是要尽自己所能帮助她一同完成好兄弟的遗愿。同样,也是给他自己一个新的机会……“叔叔?”少女见汪见山出神,轻声唤道。汪见山回过神来,“琳绣,飞鸽传书给你哥哥,该是准备兵马的时候了。”“诶?”琳绣有些惊讶,“只是见过一次面,就要开始准备了吗?帝都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呀?”“帝都的风云快要起变化了,”汪见山叵测的笑了笑,“琳绣,有些事情要先发制人才行,否则就是坐以待毙。”“琳绣明白了。”“冯远定啊冯远定,作恶多端终是要尝到苦果的!”汪见山说,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杯子受不住巨大的力气,“乒”的一声碎成几片。琳绣眨眨眼睛,眸子中波光流转,“叔叔,祝愿您早日亲手取下冯远定的人头以雪耻辱!”“嘿,我何时说过要亲取他人头了?”汪见上微微转头瞥了琳绣一眼。“叔叔您……”琳绣大为震惊,不过她略微想了想,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禁笑起来:“琳绣佩服叔叔!我们确实能帮澹台小姐,但不能明着帮,否则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以冯远定现在的名声与地位,他的人头只能由澹台小姐来取。”汪见山没有答话,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嘴角的笑始终没有退去。*裴斯妍坐在大堂之上,愉快的伸懒腰。民以食为天,粮食的问题解决了以后,百姓们尽心尽力的投入到修缮水利中去了,没想到半天之内就招集齐足够的工匠,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扛着工具往城外去了。虽然天气寒冷还下了大雪,但人们热情高涨,工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瘟疫在随行来的大夫严密的控制下,未能蔓延。百姓们回到自己家中,积极的为工匠准备粮水、工具材料,西燕郡内渐渐恢复往昔。重新丈量田地的工作在许大人没日没夜的操劳中,提前完成了,各项数据一一详细准确的记录在案。裴斯妍大致的和原先的卷宗做了对比,葛括贪污之严重超乎了众人预计,已是罪恶滔天。她与几位官员一起重新规划了土地用处,将被葛括等人贪污的田地归还给农户,并且降低了赋税,赢得百姓们大声叫好。赈灾米被偷换的事情,表面上裴斯妍装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暗中让离轻染紧锣密鼓的调查,如今已能确定是负责押送的某些士兵被收买,从青河郡到西燕郡的运送途中,趁人不注意与一直尾随的另一路车队调换的。而幕后主使要等到收集更多的证据才能揭露出来,裴斯妍觉得能做出此等偷梁换柱之事的人除了冯太师和巫礼,再无他人了,只苦于尚无证据。再过几天,等接任的刺史和负责后续工作的官员一到,裴斯妍就可以返回帝都了,算一算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出门在外一个多月。云琦不忍见小姐操劳过度,劝道:“小姐,喝口茶歇一歇吧。”裴斯妍一看茶杯联想到那日在汪见山房中喝的苦叶茶,那茶水可真够苦的,差点没让她吐出来,后来觉得失礼还是咽了下去,可是嘴巴里一直泛着苦涩味,她是强忍着才和汪见山把事情谈完了。“给我一杯白开水吧。”裴斯妍感觉嘴里似乎又有一丝苦味。离轻染从外面进来,脚下没有丝毫声响,好像幽灵一般。他走到裴斯妍近前,双手奉上一样东西,“小姐,东西赎回来了。”裴斯妍从他手上拿起那枚原属于墨宣的玉佩,心中有一股奇妙而细微的感觉在蔓延,嘴巴里的苦味也奇异的消失了。她小心翼翼的不让心情表露在脸色上,端详着晶莹润致的小小墨玉,仿佛那是一件无价之宝。离轻染见裴斯妍的嘴角微微勾起,皱眉道:“这是墨起山庄的传家宝物之一,那位墨公子竟然愿意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小姐,恐怕别有居心。”裴斯妍看属下一眼,将玉佩收入怀中,淡淡的说:“墨公子乃是江湖侠士,能有什么居心呢?不过是想帮一帮身处困难中的我罢了。轻染,是你多虑了吧?”“小姐,毕竟是从未有过交道的人,还是小心为妙。”裴斯妍看着离轻染那一双似乎永远都清冷的眸子,无声的叹息,嘴巴上应道:“好,我知道了。”反正又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跟随在身边,她有时候做了什么事情,离轻染不会知道。“不过,你想办法找到墨公子,我好将玉佩还给他。”她又补充一句。“是,属下会尽快办好的。”离轻染说,眉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裴斯妍翻过一页卷宗,轻声问道:“你不是去出西燕郡周围查有没有从帝都尾随来的探子吗?有什么结果?”离轻染说:“前几日确实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不过最近销声匿迹了。”“哦?”裴斯妍眨眨眼睛,“是觉得我这里没好处可捞所以都走了吗?所幸不是在霉米事件那几天出现,否则……唉——”“小姐,”云琦换来了白开水,回到裴斯妍身边,“卷宗您看好半天了,歇息一下吧。”裴斯妍接过茶杯,点头:“好。”她正要喝水,外面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接着响起气喘吁吁的呼声:“巫盼大人,帝都来人了!”本来就是要来人接任职务的,有必要大惊小怪的吗?裴斯妍嘀咕着,起身去迎接,看到石会满头大汗的冲进来,神色惊慌,好像刚才见到了鬼似的。“大,大人……”石会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离晕过去差不远了,“是……”“是什么?”裴斯妍问,难不成是皇帝大驾光临才把他吓成这副模样?石会好不容易平定了气息,一口气说道:“侍御史洪培大人和大理寺少卿汤赞贤大人来了!”“洪培?”某种不祥的预感在裴斯妍心中升起,御史台的洪培侍御史在朝中可是一个厉害角色,靠着聪明的头脑和厉害的嘴巴在短短三年内,弹劾了不下五十位官员,大部分都被革职查办,甚至丢了性命。其中最著名的案件是将皇上的堂弟赫亲王给送进了大牢,人人见了都像耗子见了猫,怕。而汤赞贤和洪培不分上下,铁面无私的光环永远笼罩着他,与洪培二人联手对付朝中贪官污吏,屡破奇案。如此厉害的两个人物双双出现于西燕郡,如果说是调查葛括的案子,实在是大材小用,用大炮打蚊子。所以裴斯妍觉得他们来者不善。虽然自己身官位比他们二人都大,但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言官,裴斯妍急匆匆地向大门走去,看到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并肩走来,身后是一长串队伍。“洪大人,汤大人……”裴斯妍笑着招呼道。汤赞贤漠然的看着巫盼大人,高声说道:“请巫盼大人即刻起程,随同下官回帝都接受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