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妍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喝碗治疗失忆的药吐血了,她怎么会突然从世德轩的**跑到四周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中来了?!莫非又是穿越了?裴斯妍慌了,自己的梦想和澹台妍的遗愿都还没有完成,而且正到紧锣密鼓开始筹划之时,她可不想这么突然的放弃了,重新变回失业的宅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裴斯妍喃喃着,不停歇的向前奔跑而去。尽管白色一直给人以纯洁无瑕的感觉,但是此刻对于裴斯妍来说,恐惧感比起当初穿越时身处黑暗中有过之而无不及!渐渐地,纯白的世界中显出一些不断晃动的模糊影子,细微的说话声好像一只苍蝇在人耳边“嗡嗡”个不停,无论如何驱赶,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如影随行。裴斯妍索性停下脚步,仔细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她发现周围的东西能辨认清楚了,无数的人将她包围,黑压压的上千上万,穿着古时候的衣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愤慨的神情,似乎是在面对一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恶人。她寻着人们的目光转头望去,看到空旷的场地重要跪着一名白衣女子,双手被拇指粗的绳索绑缚在身后,动弹不得。身穿红色粗布衫的刽子手扛着一把锋利大刀趾高气扬的瞪着一双硕大的眼睛,鼻子喷着粗气。裴斯妍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后,不禁失声尖叫出来,心口痛得好像刀绞。可是身边的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惊慌失措,依然激动万分的高呼口号——“杀,杀,杀!”一阵晕眩犹如破堤的汹涌洪水猛然袭来,裴斯妍踉跄后退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即将被施以斩首之刑的女子。“皇上,时辰快到了。”一个听着耳熟的苍老声音传入裴斯妍的耳朵,她豁然抬头看到身穿玄色龙袍的二皇子,看到冯太师、巫礼,看到叔祖和悦萝夫人,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带着恶毒、得意而愉悦的表情。二皇子笑着说:“击鼓吧。”急促的鼓声响起,预示着那名白衣女子的生命即将宣告结束。裴斯妍不知所措的望向四周,离轻染呢?蓝暄呢?又或者墨宣在哪里……总之谁可以来救她逃离,让她绝处逢生!可是,她所看到的只有愤怒到扭曲的脸庞,一声声呼喊让她头痛欲裂,却丝毫不见那三个人的影子。裴斯妍感到了彻骨的悲凉,茫茫天地间,她孤身一人,无援无助,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在眼前发生,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丢进了绝望的深渊中。“绝不可以这样死掉!”裴斯妍吼道,拔腿想奔过去阻拦刽子手,可是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动不了半分半毫。正午时刻到了,二皇子拿起令牌,在一干人等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扔在案前地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行刑!”“不!”裴斯妍心胆俱裂,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一刀劈向那人头。鲜血溅起满天,湛蓝的天空在瞬间变幻成血红色,阴沉而可怕,仿佛一副末日画卷。裴斯妍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真希望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梦魇,可是为什么会有强烈的真实感,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未来…………正厅里的气氛异常凝重,各房当家齐齐聚集在此,各怀心思,但只有一个目的——小姐喝下补药后,口吐鲜血陷入昏迷,至今整整十日,生死未卜。在救人的同时,还要担忧澹台家的内忧外患,以及惩罚罪魁祸首!离轻染静静的站在门口,佩剑已被取走,由两名侍卫押着。他英俊端正的脸上依旧不见任何表情,安静的快让人忽略他的存在。长久的沉默后,叔祖重重的一拍桌子,用力之大连茶杯盖都随之跳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怎么,你还不肯说出是谁指示你这么做的吗?”他严厉的喝问道。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离轻染,后者毫无畏惧的直视澹台家辈分最高的长者,淡然自若的说道:“轻染并未受任何人指示,小姐身体不适请来大夫诊治而已。”“哦?”叔祖追问道:“小姐是哪里不适?你们又给小姐喝了什么?”离轻染没有一丝犹豫:“小姐体质虚弱,感染风寒。”在场的人互相交换眼神,偶有一两个人交头接耳说些什么,过了十日不管如何询问离轻染,结果都是相同的答案,老大夫如出一辙,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叔祖向来脾气大,如今能忍上十日还不见任何手段,其他房的当家暗地里啧啧称奇,不过看叔祖额头上清晰可见的青筋,想必离爆发也不远了。果然,叔祖恨恨道:“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是否要动用了家法你才肯从实招来?”“轻染所说,句句属实,并无半点虚假。”“一家之言,岂可相信?”叔祖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册,翻得“哗啦”做响,族人们瞅着族规,暗中咽了口唾沫。自蓝国建国后,澹台家身居高位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行为约束本就比一般门阀贵胄更加严格,加上经过几代小姐的不断修改,家法严厉超乎寻常,特别是对身为仆从者。这么多年来,因触犯家规而被处死的下人不计其数,而澹台族人被处死的也有几个,可见家法之严。所以每次拿出族规册子出来,总是让人心头一惊。叔祖在某一页停下,眼睛一亮,“按照族规,欲意谋害小姐的必须处死!”“伯父,事情还没查清楚,如此武断不太好吧?”澹台璋迟疑的说道,目光扫向其他族人,期望有人能出来帮他说话。族人们仿佛没看见,装模做样的避开。“哪里没查清楚了?难道药不是离轻染让小姐喝下去的吗?”叔祖冷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们应该在小姐醒来之前将事情做出一个公正的处理,让小姐知道我们还齐心帮助她的,而且小姐也不必为此事费神了。”“爹说的对,”悦萝夫人附和道,“想想小姐醒来后,还要为此事操心,对身体多不好啊?还不如我们先为小姐解决了。而且,离清染做出这种事情,小姐也不会再想看到他了。”澹台璋不甘的辩驳道:“但是伯父,轻染他只是误给小姐服错药,不是蓄意谋害啊!”“小姐乃是蓝国和澹台家的栋梁,服错药也是死罪一条!”叔祖说着,恶狠狠的瞪了澹台璋一眼。澹台璋没有屈服,继续反驳:“伯父您处理的太过草率了!离轻染是小姐身边的人,还是等小姐清醒后再做打算!”“都说了不要打扰小姐,大哥。”悦萝夫人一声冷笑,“今天各房当家都在场,不如我们投票决定一下是否该给离轻染定罪,怎么样?这样一来,你还觉得草率吗?”澹台璋攥紧了拳头,无奈于悦萝夫人的提议。悦萝夫人满意的点头,高声说道:“好,赞同给离轻染定死罪的请举手。”各房当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了好久,见叔祖举起手后,也接二连三的表示赞同。悦萝夫人数了数,含笑说道:“十一房人,七房赞同。”澹台璋的脸色难看至极,气呼呼的撇过头去不看自己的亲人们,似乎为和他们同姓而感到羞耻。叔祖站起身,缓走到正厅中央的位置,洋洋得意的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布,根据澹台家的族规……”“谁敢要离轻染的命,我现在就杀了谁!”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正厅炸响,人们一惊,寻声望向门口,看到脸色好像身上狐裘一样惨白的女子,虚弱的倚靠在悦兮夫人的身上。澹台璋大喜:“族,小姐!”叔祖暗叫一声“不好”,脸色瞬时阴沉下去。裴斯妍步履蹒跚的走进正厅,先是向离轻染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看向每一位族人满是惊讶的脸庞,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叔祖身上。“小姐,你终于醒了啊,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悦萝夫人大声说道,想从悦兮夫人手中接过小姐,却被后者挡住,尴尬的撇撇嘴巴,“这件事情由我们来处理便可。”“交给你们徇私枉法吗?”裴斯妍用尽了力气呵斥道,两条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靠悦兮夫人搀扶才能勉强站着。“怎么会……”悦萝夫人刚开口辩解,裴斯妍咳嗽一声,打断了,“离轻染早在两个多月前已由吏部任命为巫盼府长史,从四品官职,食的是朝廷俸禄,如有不法之事也是刑部或者御史台来调查定罪,何时轮到您了叔祖大人?”叔祖和悦萝夫人顿时哑口无言,正厅里鸦雀无声。裴斯妍相当满意,“你们私自调查的事情,看在是一心为我着想就不多加追究了,散了吧!”各房当家连忙向门外走去,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片刻功夫了。悦萝夫人不甘:“小姐您打算包庇离轻染不将他交给刑部吗?”刚走到门口的各房当家又停下脚步,裴斯妍看他们一眼,说:“你们仔细的问过大夫我的病症了吗?因为心中郁结,气息不畅,加之感染风寒,大夫给的药方让我吐出的是淤血,所以离轻染何罪之有呢?”悦萝夫人的脸色比裴斯妍好不了多少,她扶着叔祖闷闷不乐的回他们的院子去了。待众人全走光了,裴斯妍这才松开姑母的手,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更加苍白,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悦兮夫人关切的问道:“小妍,你没事吧?”裴斯妍抬后摆了两下随即垂下,轻声说道:“我没事,姑母您回去吧,我还有事情和轻染说,等会儿他送我回世德轩。这几天实在麻烦姑母照顾,小妍感激不尽。”“傻孩子,”悦兮夫人疼爱的抚摸侄女的头发,微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去休息不要太劳累了。”裴斯妍点头:“嗯,好的。”等悦兮夫人也走了,正厅里只剩下裴斯妍和离轻染两个人。离轻染关上屋门,然后单膝跪地,“是属下疏忽,害得小姐……”看着终于露出内疚神色的离轻染,裴斯妍苦笑,他也是一片好心,忠心为主,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是真正的澹台妍,没有失去记忆,所谓不知者无罪。“你不要再自责了,”裴斯妍说,靠在椅背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做。”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境,裴斯妍浑身猛得颤抖一下,因为太过强烈的真实感,让她无法从中缓过神来。她真的很怕,那就是自己的未来。“沈仲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按照您的吩咐,他已经联系了在京的大多数从七品到流外五等的小官员,皆表示愿意依附您。”裴斯妍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他们看不进眼里的小官员们,就由我来多多照顾好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到时候要让他们知道小小的力量也足以撼动根基。”“另外汪大人来信,人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潜入到帝都附近安营扎寨。”“好,等人到了,我要亲自去一趟,”裴斯妍忽然感觉到脑袋越来越晕,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她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道:“惠王殿下回来后,我要单独和他见上一面。”离轻染眉头微微一蹙,“小姐下定决心与惠王殿下结盟了吗?”裴斯妍点点头,“对,必须和他结盟,我要……”尽快扫清所有的敌人,宁可手上沾满鲜血,也绝对不可以让梦境成真!“是,属下明白了。”离轻染低头领命,等了片刻却没听见小姐有一点动静,他抬起头看到裴斯妍趴在茶几上,已经不省人事。“小姐?”离轻染喊了一声,他连忙站起身,扶起裴斯妍,“小姐,您醒醒!”看着她软绵绵的倚靠在自己的怀中,以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离轻染的眼中的神色奇异的渐渐柔和,他犹犹豫豫的抬起另一只手,却在举起一半的时候又转而去扶住裴斯妍的手臂。他眼睛里的那一抹微妙神色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