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蓝暄曾奉先皇之命曾出巡各地,一方面收买到不少人心,另一方面惩治过各地方欺压百姓、危害一方的贪官污吏,蓝国境内大多官员尽心为民、公正廉明,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之态。偶尔会碰上几个表里不一的虾兵蟹将,随手就能收拾掉。如此一来,裴斯妍所要做的不过是走个过场,见见地方官员们,听他们表达对皇上的忠心,查看地方上的人口、经济和税收之类的事务,装腔作势的训几句话,吃顿饭,直奔下一座郡城。连走十几个郡城皆是此番情况,让裴斯妍感到非常无聊,幸好有墨宣陪在身边,否则这般几乎算是重复的日子,她恨不得撞墙而死。虽然出巡的事情简单很多,但是裴斯妍的膝盖没有任何好转,所幸没有因为连日奔波而使得病情恶化,但情况依然让裴斯妍担忧的不能安睡,也没胃口吃饭。墨宣安慰她,等事情结束回到帝都好好疗养,很快便能康复。但是这病一日不痊愈,裴斯妍一日不得安心。就在担忧中,一行人终于来到墨起山庄所在的熙宁郡。裴斯妍见过熙宁郡的刺史后,独自和墨宣来到城外的翠山上。墨起山庄崛起多年,受江湖人士所崇敬,平日里常有各色人物往来,热闹非凡。只是今日显得多少有些冷清,除了庄内的弟子三三两两的站在石阶上打扫,并无其他身影。墨勉捋着花白的胡须,和夫人站在山庄门口,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在地上,可是两人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一般,面色阴冷,透出让人畏惧的气态。山庄的弟子们小心翼翼站在师父师母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前日墨师父接到少庄主的书信,据说巫盼大人将要来访,师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连平常待众人亲切和蔼的师母都变得严厉无比,判若两人。不过相对于师父师母的异常神色,弟子们更好奇的是少庄主是如何结识高高在上的巫盼大人的,虽然那女子名声不怎么样,但是容貌如何年龄多少,他们一一想知道。左等右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冲上前来,禀告道:“师父,少庄主和巫盼大人快到了。”墨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双手背到身后,高昂起头,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生。不多时,两个并肩而来的身影从郁郁葱葱的树林后转出来,弟子们偷偷摸摸的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张望着,只见一身白衣无瑕的少庄主牵着一名华服的秀丽女子慢慢走来,那女子的腿脚似乎不好,走路一瘸一拐,非常迟缓。秀丽女子眉目和善,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阳光下温婉动人,看上压根不像是传说中那名阴险毒辣的奸臣。弟子们面面相觑,难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还是传闻有误?裴斯妍有些心慌,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向墨家二老欠身,“我是澹台妍,拜见墨庄主,墨夫人。一点心意,孝敬二位。”墨宣拿出几包用红纸包得方方正正的礼物,墨勉没有去接,不屑的冷哼一声。这一哼,让裴斯妍的心凉了半截,但她还是勉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与墨宣相识甚久,如今才来拜见二位,是我失礼了,请墨庄主和墨夫人见谅。”“巫盼大人忙于朝中事务,我们不会怪你。”墨夫人话里有话,冰冷的看着裴斯妍。裴斯妍淡淡的一笑,不知该如何接话。墨宣打破冷场,笑道:“不如我们进去说话吧。”墨勉站在原地没有动,丝毫不给儿子半点面子,毫无感情的说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可,我不想让某些人脏了我墨起山庄的地!”弟子们不禁暗中佩服起师父的胆识,敢这样对手握朝中最大权势的巫盼大人说话的惟有他一人了吧?裴斯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握着墨宣的手不断加紧,几乎想将他的捏碎。墨宣担忧的看她一眼,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的抚摸着。“爹,娘,”墨宣开口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你们一定是误会了,请听我们解释清楚好吗?”“好,我给你们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墨勉一挥手,众弟子连忙识趣的退散开,“省得最后被人说我堂堂一庄之主度量太小!”虽然没有请进屋子里说话,但是肯听他们解释,让裴斯妍的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作为江湖中受人尊敬的大侠,墨勉定是明事理之人,听完解释后或许不会再有偏见。“事情是这样的,”墨宣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小妍并没有诬陷忠良,乃是那冯太师表里不一,收买民心,暗中却屡屡向政见不合的官员们下毒手,害死了前任巫盼大人。小妍不过是揭发其罪行,为国为民除害。无奈冯太师清正廉明的形象太过深入民心,才使得谣言四起,新帝登基忙于国事,无暇分心将真相昭告于天下。但是我相信,不久之后,皇上定然会还小妍一个清白。“请爹娘相信小妍并非坏人,同意我们之间的婚事,行吗?我是真心喜欢小妍,小妍也喜欢我,我们愿意执手到白头,永不分离。”墨勉和墨夫人沉默了,裴斯妍似乎看到希望近在眼前,再近一些便能牢牢抓紧在手中,永远不会失去。“墨庄主,墨夫人,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从小,家父教导我要一心为国为民,不可做奸佞之事,我一直牢记于心,不曾忘记。”裴斯妍说,这不是她随口乱说用来说服墨宣父母的,这个“家父”指的是她远在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位父亲。虽然原话并不是这样,而是教育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诚实做人,助人为乐,将来成为国家栋梁,不过大概的意思也差不多。“朝中形势复杂,我只求安稳,只求能为蓝国尽最大的心力,可是偏偏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怎可能束手待毙?我答应过,一定要守护好澹台家,我便一定要做到,所以我拼尽全力,经历九死一生揭发出真相,无奈造化弄人,最后竟成了这般景象。”墨夫人仿佛没听到裴斯妍一番苦心的解释,问道:“你和我家宣儿是如何认识的?”“我赈灾在外,遇到刺客,幸得墨宣相救方才安然无恙。”“赈灾?”墨勉细细回忆起来,想起那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不禁更加恼怒了,“居然瞒我们这么久,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放在心里?宣儿,从小为父是怎么教你的?”墨宣说道:“爹,娘,当时我以为我们不过是匆匆擦肩的过客而已,未曾想到之后还会有所交际。”裴斯妍感到眼睛酸涩难受,心中感到委屈万分,眼泪几乎快要涌出来,就算被污蔑、被欺负,她也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墨夫人再次发问:“你为何喜欢我家宣儿?”“因为他救过我,于我有救命之恩,”裴斯妍说,话音中略略带着哭腔,“因为他待人体贴温柔……”她转头望向墨宣,眼前越来越模糊,“所以我喜欢他。”墨宣抬手擦去裴斯妍眼中滑出的泪珠,满眼的疼惜与宠爱。“就这么简单?”墨夫人讥嘲道:“我可不认为这样的爱情能长久下去!更何况,以你的身份,真的不适合我家宣儿!你能辞去官职,一心一意的待在墨起山庄里吗?你能忍受得了粗茶淡饭,伺候夫君公婆的日子吗?”“自然是能的,只要二位对我不再有偏见,同意我和墨宣的婚事。”裴斯妍坚定的答道,毕竟不是从小就穿越过来的,没有到蓝国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例如洗碗拖地、打扫卫生、简单的修理电器等等全是由她一人包办。“门阀贵胄家的小大姐从小养尊处优,你不过嘴上说说罢了,真叫你做起来,估计没两三天你就要抱怨了。”墨夫人不肯相信,依然冷冰冰的瞧着脸色愈加苍白的女子,满眼的讥讽与厌恶。“我……”裴斯妍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别人她不是真正的澹台妍,可是又要怎样才能让墨家父母相信自己呢?墨夫人笑起来:“看吧,一派胡言的大小姐,大权臣!你这副样子要叫我们如何相信你不是奸臣,没有陷害忠良?!”墨宣急了:“娘!小妍她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类人!”“哼,”墨夫人轻蔑的说道,“想不到你本事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连我儿子这般聪明的人都被你勾引了!”裴斯妍身形不稳,踉跄几步,幸好有墨宣留心搀扶着。“墨庄主,墨夫人……”裴斯妍忍着眼泪,颤声问道:“究竟要如何,你们才肯相信我?”“等皇上昭告天下的那一天吧!否则我们永远无法相信!”墨勉漠然说道,“当然了,若皇上是受你控制威胁才说出这番话,则另当别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以为我们会不知道。”“巫盼大人,您应该走了。”墨夫人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宣儿,娘有话和你说,进来吧。”墨勉上前一步,抓住儿子的胳膊,想分开他和裴斯妍握在一起的手。“在真相大白前,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来往!墨起山庄多年累积下的名声地位,我可不希望它毁于一旦!宣儿,我希望你能理解为父的良苦用心!”墨宣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坚定的说道:“爹,我爱着小妍,不管如何我都要和她在一起!”他死死的握着裴斯妍的手,任由父亲如何扳弄,就是不愿分开。“你这个逆子!”墨勉大喝道,抬手一巴掌扇向儿子的脸。忽然,裴斯妍用尽全力推开墨宣,让他躲过了父亲用尽全力的一巴掌。墨宣回过身,惊愕的看着她,“小妍,你……”裴斯妍低着头,如墨般的青丝遮挡住她的脸颊,看不到表情,“令尊令堂说的对,现在不可让我毁了墨家的声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见面好好的谈一谈,行吗?”“小妍……”墨宣不敢相信她居然会率先放弃,刚要向前迈出一步,被父亲紧紧的拽住。“回去吧,我必须尽快赶回熙宁郡了。你们一家人许久未见,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快回去吧。”裴斯妍仍然低着头,从声音中分辨不出她的情绪。“走吧。”墨夫人也上前拽住儿子,两人一起将墨宣拖回山庄之内。“小妍!”暗红的大门徐徐合上,墨宣的声音出缝隙中透出来,“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世事如何,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轰”,大门关闭。深情依旧也是枉然,一道薄薄的木门和一声声严厉的嘲讽,阻断一切。只有那句约定依然在回荡,犹如鬼魂虚无缥缈的吟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裴斯妍跌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尖利的石头上,鲜红的**从华衣中渗出,一片耀眼如盛放的牡丹。裴斯妍抬起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抓起地上一把落叶泥土狠狠的捶打着。直到再无泪水可流,裴斯妍依靠着手杖支撑起身子,膝盖的刺痛清晰的传来,让她根本无法站直,仿佛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她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正好,流云飘散万里。“都这样看我,是吗?好……我就如你们所愿,做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独霸朝纲、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侯的权臣,让天下皆臣服于我,都称赞我!没人再敢对我胡乱评论指责,没人敢对我说出不中听的话,没人敢违背我的意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