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斯妍拄着手杖出现在宫门前时,原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官员们立刻噤声,必恭必敬的向巫盼大人行礼。巫罗走过来,客套的问道:“巫盼大人,三月不见,近来可好?”“谢巫罗大人关心,我很好。”裴斯妍淡淡的说道,这时她的目光注意到不远处正在和巫礼交谈的浅绿色官服男子。那男子面容俊雅,气质从容温和,正是巫礼家嫡子迟墨楼。裴斯妍毫不避讳什么,目不转睛的盯着。迟墨楼觉察到裴斯妍的目光,望向她时笑容也随即出现。浅浅的一抹笑意,看起来是那么的眼熟,裴斯妍身形摇晃两下,后退两三步,自嘲的笑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率先走向宫门,迈步的一刹那她想起从前的冯太师,他看起来是那般亲切平和,实则不可一世的最先踏进宫门。一时的恍惚,让裴斯妍停下脚步,仰望巍峨雄壮的黄瓦红墙。“大人,您怎么了?”有官员谄媚的上前询问。裴斯妍横扫他一眼,一言不发径直继续向前走去。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冥冥中感觉到巫盼大人和离京巡查之前相比,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何种变化。进了大殿,早朝开始。蓝暄一身玄色的龙袍端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有些死气沉沉的繁复长袍却掩盖不住他如明珠般绚丽华贵的气质,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扶手上那只精雕细琢的龙首上,举手投足间的光彩令人不由地想多可看几眼。待官员们行过大礼后,蓝暄特别让人搬来椅子,赐给裴斯妍坐,以示圣恩眷顾。裴斯妍坐在椅子上,双腿的疼痛立时减轻许多,她向蓝暄和诸位官员详细讲述了巡查情况,一一点出蓝国各地现今仍存在的许多弊端,简单明要的说出一些解决的办法,最后代表各地方官员向蓝暄表示忠心。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回荡,除此之外一片寂静。蓝暄看上非常满意,拍了拍裴斯妍在回来的路上整理好的奏折,赞道:“有巫盼大人这样得力的辅臣,乃朕之大幸,也是整个蓝国万物苍生之幸。”裴斯妍略略欠身,“皇上,为皇上及蓝国鞠躬尽瘁是臣分内之事。”“下朝之后,巫盼大人请到御书房来一趟,朕有要事与你商谈。”蓝暄毫不避讳的当着众臣的面说道,绝世倾城的脸上带着一抹暖暖的笑意。“是,皇上。”裴斯妍嘴角一扬,正好顺便去看看存放奏折的地方去看看三个月前上奏弹劾自己有哪些家伙。“诸位爱卿还有其它事情要上奏吗?”蓝暄问道,环顾一圈众臣。“皇上,臣昨日听闻皇上欲在陪都修建行宫,此事是否属实?”裴斯妍见没人说话,索性当众提出这件事情来,借着心腹势力的力量,打消蓝暄劳民伤财的念头。蓝暄微笑着点头,“确实如此,朕准备过几日便开工,工部已经在调集工匠了。”“皇上,”裴斯妍艰难的挪动身子,步摇玉佩丁冬作响,她单膝跪地,“臣恳请您为蓝国百姓着想,收回成命!”蓝暄一挑眉,说道:“巫盼,朕决定的事情不想再改变。”“皇上!蓝国去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国库拨出大笔的金银才勉强安顿,百姓们如今仍在休养生息。而臣巡查各地,治理各种弊端亦不可缺少人力财力,如此一来,哪里还有钱供皇上建造行宫?”裴斯妍越说越激动,几乎忘却膝盖上传来的痛楚,“若是皇上一意孤行,只怕要引起百姓怨言。皇上,民心为重!请您听臣一言,收回成命!”其他三位辅臣互相看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把心中希望寄托在巫盼身上。现今能让皇上回转心意的,也惟有这位深受皇上恩宠的巫盼大人了吧?“巫盼,你可知朕为何要修建行宫?”游玩?裴斯妍想起那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但是在大殿之上贸然说出,太不给皇上面子了。她想了想,说道:“皇上是想巡游各地,察访民情,让百姓一见皇上圣容,以表圣上眷顾百姓之意。”蓝暄很满意,点头:“真是此意,巫盼。为此目的,朕一定要修建行宫。”“但是皇上,臣说过此时修建行宫万万不可行!请您以身为民试想一番,请您以明君之姿眷顾蓝国百姓!”裴斯妍说完,重重磕下响头。她身后的官员们见状,也纷纷下跪磕头,请皇上放弃建造行宫的念头。蓝暄的脸色由晴转阴,中指关节轻轻的敲打着扶手,冷声说道:“既然修建行宫有大好的用意,为何不能建造?巫盼,你多心了,朕与工部户部尚书以详细的商议过这件事,完全是可行的。行宫之事已经定下,诸位爱卿不用再说了!”蓝暄故意加重最后一句话的音,扫向裴斯妍。裴斯妍仍低着头,珍贵的珠宝点缀在发髻间,一束青丝披散而下,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他眯起眼睛,冷冷的注视片刻,移开目光,拂袖起身。“若是无其它事情上奏,退朝吧!巫盼,速来御书房。”“皇上!”裴斯妍见蓝暄不听劝告,心中更加焦急,不顾一切的向一旁挪了挪身子,恰好拦住蓝暄的去路,“皇上,请听臣等的谏言吧!”蓝暄望着跪在脚边的裴斯妍,高声说道:“巫盼,你没有忘记自己什么身份吧?”裴斯妍浑身一颤,自己是臣,蓝暄是君,若不是自己助蓝暄登上皇位,得沐圣恩,今日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事情,早就被拉出去砍头了吧?但是,她绝不容许蓝暄失去民心,成为昏君。她现在要是退缩一步,蓝暄将是得寸进尺,以后再想要劝谏更非易事。裴斯妍咬咬牙,不打算让开,“皇上,请听臣的劝谏!”“巫盼,君为臣纲,朕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希望你能好好的去做,不要说这些无用的废话!”蓝暄脸色冰冷,隐隐的含着一股怒意,“你是蓝国的栋梁之臣,可别变得愚笨了!快起身随朕到御书房来。”“皇上,若是您真的深思熟虑过,绝对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裴斯妍反驳道。“巫盼!”蓝暄厉声喝道,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不要自以为得宠,就敢目无章法的对朕说话!记着,你永远是臣,朕的臣子!也不要忘了三个月前的教训!”裴斯妍的手放在腿上,紧紧的攥住华丽的团花百摺裙,“皇上,臣岂敢忘记‘君为臣纲’这句话,只是修建行宫之事万万不能展开,臣是为皇上着想方才劝谏!”“巫盼,朕的耐心是有极限的,你最好不要随意挑战。”蓝暄幽幽的说道,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内侍们。内侍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裴斯妍,尽量礼貌的将她拖到一旁去,让开一条道给蓝暄通过。“皇上!”裴斯妍痛心疾首的喊道,无奈于被内侍抓住无法再拦住皇帝的去路。蓝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官员们随即站起。裴斯妍也又内侍搀扶站起,支撑着手杖,面色苍白难看。“巫罗大人,究竟是谁向皇上提出修造行宫的事情?”巫罗叹气:“是皇上自己提出来的,我等多次劝阻皆是无功而返,差点引起皇上盛怒。原本以为巫盼大人回来后能有办法,未曾想到皇上已是下定决心,不容改变了。”接着,他又看向裴斯妍打颤的双腿,“您没事吧,巫盼大人?”“没,没事。”裴斯妍倒吸一口冷气,双腿的疼痛又加剧不少,可是在众人面前她不想软弱的坐在轮椅上,看眼殿门口,还有一部分官员逗留在殿内没有离开,畏畏缩缩的向她这边看来。下朝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乱瞪个什么东西啊混蛋!裴斯妍心中一股怒火,十分想骂人。她暗地里长叹口气,平淡的说道:“我会再劝说皇上改变心意的。”随后,忍着巨痛往外面走去,官员们立刻恭敬的退到两边。御书房里,蓝暄已经换上一身轻便的龙袍,悠闲的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裴斯妍之前呈上来的奏折。裴斯妍走进殿里,蓝暄一只旁边的椅子让她坐,又继续看奏折。又是沉默无话,裴斯妍暗暗的盘算着要如何劝阻皇上,一时想得有些太深,等她回过神,已经快接近午饭时间。“皇……”裴斯妍刚要开口,蓝暄抢过话题:“巫盼大人,此次出行,你可有其它收获?说来与朕听一听。”“臣学会了做事需要三思而后行。”裴斯妍话中有话,密切的观察着皇上的神色。“嗯,很好。”蓝暄点点头,目光未离开奏折半分,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裴斯妍话中另藏的含义。“皇上……”裴斯妍将他似乎漫不经心,立刻加快语速喊道,不想再一次被蓝暄打断:“巫盼,你的进步朕都看在眼里,朕甚是欣慰有你这样的辅臣。有一要事,朕想要你去办。”裴斯妍叹气,明白皇上是故意不让自己说出劝谏的话,但是她不会就此放弃!离轻染站在宫门前,默默的等待着小姐出来,端正的脸庞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眸子深邃到望不见底,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蜡像。一名内侍模样的男人匆匆走来,向离轻染行礼后,说道:“皇上交代了要紧事务,巫盼大人已经从北边的宫门走了,请离大人到帝都北城门处与巫盼大人汇合。”“我知道了,谢谢。”离轻染的神色有一闪而过的奇妙变化,他想车夫吩咐一声,随即骑上马,向北边疾奔而去。一路向北,直到了正北城门口,却不见小姐的身影,离轻染眉头紧蹙,细心的观察四周动静,行人车马来来往往不断,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烈日下听久了不禁让人失神。离轻染久等不到小姐,索性策马出了北城门继续寻找下去。马蹄声不间断,离轻染行至一片稀疏静谧的树林,四周不见一个人影,他暗自奇怪小姐究竟去了哪里。突然,几道黑影犹如神兵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住,利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凌厉的光芒,让人不由地忘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