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轻染带着裴斯妍一路策马狂奔,出了城门后,扎进茂密无边的树林中,惊起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无数。“停下!”裴斯妍不知第几次恼怒的喝道,声音嘶哑干涩。离轻染看向四周,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下脚步。裴斯妍感觉很冷,她裹紧身上的披风,语气中难耐盛怒:“为什么来救我?难道你忘记我昨天说过的话了吗?你知道重兵看守之下,有多危险吗?若不是忽然有援手,你想陪我一起去死吗?!”离轻染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几声,轻声说道:“与你一道去死又有何妨?”“什,什么……”裴斯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属下从小发誓要保护您,所以绝对不容许小姐您受到半点伤害。”离轻染没有对之前的话做出半点解释,翻身下马,“这也是老爷生前对属下所嘱咐的命令,所以属下可以不必答应小姐昨天的要求。”“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澹台妍。”离轻染牵着马不急不忙的继续向前走,仿佛他们的身后根本不会有追兵一般。“小姐将一切托付于您,从您接受的那一天起,无论您是澹台妍也好,裴斯妍也罢,您都是属下的主子。”裴斯妍一时哑口无言,离轻染何时变得这么巧言善辩了?从前除了汇报公事以外,他从来不会说那么多话的,果然自己虽然知道他身上背负的大秘密,但是仍然不了解他这个人吗?两人默默的走了半天,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遮天蔽日,原本天色就昏暗,如今犹如傍晚降临。“可是你想过劫法场后,我们要怎么办吗?我们现在成为朝廷捉拿的要犯,直到死都要过着亡命天涯,四处奔逃的日子,以我现在的身体不如一死得到解脱!而且难免皇上大怒之下,拿澹台家的人出气,我不愿意看到这些!”“小姐,”离轻染停下步子,回头望向裴斯妍,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依然显得面目过于狰狞,只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平静如常,“没人会来追捕我们,澹台家的人也不会受到牵连。”“为什么?”裴斯妍话音刚落,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一直贴心侍候自己的侍女云琦。云琦微微笑道:“小姐,看到您平安归来,奴婢安心了。”“云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裴斯妍问道,隐隐的感觉到一丝不安。“因为奴婢要代替小姐去刑场,迷惑众人,”云琦平淡的解释道,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丝毫的恐惧,“让所有人都以为小姐您死了,这样一来您便可以无忧的隐居山林,不必再担忧朝廷追捕。”裴斯妍大惊失色,看向离轻染,若是自己现在可以动的话,绝对要上去狠狠的抽他一巴掌!竟然想出这么荒谬的办法!“绝对不可以!”裴斯妍断然拒绝,“你没有理由要代替我去遭受酷刑!云琦,听我的话,和离轻染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有这等荒唐的念头了!”离轻染说:“小姐,现在由不得您做主。”“你!”裴斯妍怒目瞪他,“若是你们敢做出这种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请你们不要让我生活在愧疚与遗憾中,行吗?事已至此,我死而无憾!”“小姐,属下先前说了,绝不允许您受到一点伤害。”离轻染注视着裴斯妍充满愤怒的眼睛,“云琦是自愿代替小姐您回去。而且,小姐,您真的甘心败给皇上和二小姐吗?您心中半点复仇的想法都没有吗?”“你自己也不是?”裴斯妍冷冷的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呢?”离轻染的眼神有瞬间的黯然,“小姐,那是有违天理所得到的报应,属下没有报仇的理由。但是您不同,您为国尽心尽力,却落得奸臣之名,身受极刑的下场,难道您真的愿意自己遗臭万年吗?”“有你昨天那句话,我心满意足了。”“那是因为您当时认为自己毫无活下去的机会,在绝境中一分一毫的事情也会成为莫大的满足。而今日,您有活下去的机会了,为什么还要一心寻死。”“因为我不要无辜的人代替我去死!”裴斯妍暴怒,愈加无法忍受现在的状况,“你们现在还喊我一声小姐的话,就乖乖的听我的命令,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涯海角永远不要回来!”“小姐!”云琦忽然跪下,目光哀求,“请您让奴婢代您去死,这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云琦,”裴斯妍伸手想扶她起身,无奈自己趴在马背上动弹不得,“你年纪不大,还有更美好的未来等待你,何苦要代替我命赴黄泉呢?纵然你曾是我的侍女,但是你没有属于自己的愿望与梦想吗?”“奴婢的梦想便是小姐能好好的活下去!”云琦大声说道。面对固执的离轻染和云琦,裴斯妍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劝阻他们愚蠢的念头,她宁愿去死也不想看到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姐,请您答应云琦吧!”“我不能答应你。”裴斯妍摇头,喉咙里像堵了一块东西似的很难受。“小姐,这一年来,您待奴婢如同家人一般,云琦想报答您,”云琦哽咽道,眼中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小时候,小姐虽然不苟言笑,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待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也非常好,如果不是小姐,奴婢的家人早已死在灾荒瘟疫中。所以,小姐,请您答应奴婢吧!”裴斯妍吼道:“我不是澹台妍!”“您受小姐之托,是小姐的恩人,也就是奴婢的恩人。”裴斯妍攥紧缰绳,望着目光坚定不移的云琦,缓缓的摇头,“追兵想必快要到了,你们快走吧!”云琦低下头,重新抬起头时望向的却是离轻染。离轻染神色黯淡无奈,足尖点地纵身飞起,一个手刀击中马上的女子,裴斯妍无声无息的晕过去,瘫软在马背上。云琦站起身,说道:“离大人,请您带着小姐快走吧!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云琦,”离轻染亦有不忍,“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或许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避开追捕,二小姐或许有办法阻止皇上迁怒于澹台家的人。”“离大人,看吧,您都说了或许,”云琦尖锐的指出,“事情有可能不会按照我们所想的发展。离大人,请您好好照顾小姐,让她今后至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快走吧,追兵说不定快要来了。”“云琦……”离轻染还想说什么。云琦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说:“吃了这颗药,任何痛苦我都不会感觉到,能代替小姐死,算是我报答她对我的恩情,我心甘情愿,毫无怨言。”风送来细微而杂乱的声响,离轻染敏锐的觉察到追兵正在慢慢的接近这里,他郑重的向云琦一抱拳:“云琦,你多保重,我走了!”“嗯。”云琦微笑着点点头,看着离轻染重新骑上马,目送他们渐渐远去,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然后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早就准备的易容需要的东西……深夜,凉风阵阵,夹杂着血腥的气味,久久无法散去。风的声音像极了无法解脱的幽灵在半空中盘旋哀嚎,令人感到由心而生的恐惧。刑台的木架上悬挂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白骨隐约可见,一颗头颅被人放在木架前的小石台上,沾染了鲜血的长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眼睛紧闭,若是没有满脸的鲜血,看似只是安静的睡着了。在惨淡的火光下,刑台上的这副惨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它的恐怖。十几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女默默的聚集在刑场,看着刑台上死去的女子,想表露出心中的哀伤,但是看到附近的负责看守的官员和侍卫,只好硬生生的将眼泪和叹息忍回去。谁都不能想像到,这是事实。刚从外地巡查回来的族长原本还在花园中喝茶谈笑,却在短短几日后,他们只能看到残破的尸体。“怎么会这样,姑姑……”澹台其蕴捂着嘴巴,眼泪忍不住簌簌的往下落。他的父亲澹台洵无奈的搂住他,想安慰些什么,可以悲伤堵塞在喉咙里,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其余族人不满的望向走在最后的澹台湛,这个家伙居然暗中投靠澹台姒,出卖族长,共同编造出子虚乌有的罪名。澹台璋恼怒的用手杖敲打地面,痛心疾首,三房之中居然出了这么一个逆子!澹台沅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低声安慰着。澹台湛面无表情的站着,仿佛没看到族人们怨恨的目光。根据蓝国的律例,犯下十恶不赦大罪者,尸身最后要被挫骨扬灰,不能让家人带回去。澹台家众人悄悄的向死去的族长表示哀悼后,无奈的返回府邸。夜色下的皇宫一片宁静,宫人们静静的站在养心殿外,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呻吟和喘息声,不由得面红耳赤。晃动的烛光在明黄色的纱帐上映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暧昧的情/欲,驱散走深秋时节的寒意。一番云雨缱绻,澹台姒依偎在蓝暄的臂弯中,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这位绝色帝王的脸庞,最后停留在他漂亮的眼帘,细长的睫毛仿佛蝶翼般轻颤。“皇上,我爱你。”她慵懒的说道。“嗯。”蓝暄漫不经心的应道。澹台姒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有些生气,声音中透出寒意:“皇上,澹台妍死了,您高兴吗?以后我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您高兴吗?您会册立我为皇后吗?”蓝暄握住澹台姒的手,眼中掠过不屑,“希望你比澹台妍更有能为,千万不要让朕失望了。朕高不高兴,全要看你做的如何。至于册立皇后,不是朕一言便能决定的事情。”“皇上!”澹台姒娇嗔道:“难道以我巫盼的身份,以及帮助您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还不够资格成为皇后吗?”“澹台姒,”蓝暄轻轻一吻掌中白皙的美人手背,“朕不想在**谈这些事情。不过……”他坐起身子,笑容中带有帝王的威严,顿时让澹台姒紧张起来,“你要记得,如果你今后比不上澹台妍的话,朕会毫不留情的舍弃你。”澹台姒心中一紧,终于感受到了深秋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