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暄登基的第三年开始,夏季的余热还未散去,一支“还天下清平”的义旗在北方举起,领头者竟然是当年被传已经身亡,却尸骨难寻的四皇子蓝昭,四方各地纷纷响应,蓝国陷入继二十多年推翻暴君后的又一次大规模动乱中。得到各地方官员军队和百姓们的支持,蓝昭的大军风姿之勇犹如猛虎,再加上皇子身边一位神秘军师的谋划策略,蓝暄派出的军队很快溃散而逃,军队的脚步渐渐的逼向国家的中心——帝都。说到蓝昭的这位神秘军师,不知是众人有意隐瞒还是什么,上上下下居然都不知道那姓裴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何来历。人们只知道他年纪很轻,双腿有残疾,需要借助木轮椅才能行动,其它的诸如全名、来历皆是一概不知。但是他的才略却让众人叹服,陪着蓝昭四处奔波,招兵买马,收买人心,谈笑之间已能让人臣服于蓝昭脚下。蓝昭的军队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裴军师可以说是功不可没。蓝昭格外的器重他,像师长一般的尊敬他,但是裴军师却没有因此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相反他虚心参考其他谋士的意见,善待着每一位将士,常常亲自关心将士们的温饱健康,对死在战场上的将士极为尊敬,亲身慰问将士的家属,送上丰厚的抚恤金。在不知不觉间,获得了更多的人心,人们纷纷赞扬这位裴军师一定能够辅佐皇子殿下成为一代明君,让蓝国恢复从前的盛世繁华。人们曾经猜测过裴军师的来历,甚至有胆大的人跑去问了,但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裴军师对于过往几乎闭口不谈,最多只说过自己一直隐居山林,从未踏足喧嚣。多次不得结果,人们只得作罢,但对裴军师的尊重并没有因为他的神秘和隐瞒而减少,反而不断的增长,同时对未来也充满更多的希望——当今圣上在即为最初,推行一系列的改革,任用贤能、贬罚奸佞之举赢得全国上下无数人的心,但是在短短的三个月后,这位被视为“将来必定是明君”的帝王,性格在一夕间忽然改变,让人措手不及。先是不顾朝廷众臣的劝阻进谏,征集工匠修建行宫,对于刚刚从旱灾中走出来,还没有恢复元气的蓝国来说,是一件极为劳命伤财的事情,引起不小的民怨。人们本以为皇上只是一时糊涂,行宫之事结束后,能够恢复,并且意识到自身的错误,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随着前任巫盼大人被处死,皇上不明智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一件接着一件荒**奢靡、昏庸无度的恶行,让蓝国百姓渐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顾如沸水般沸腾的民怨与百官的阻拦,蓝暄一意孤行,将一切违逆他意思的人斩杀,连那些人的亲人朋友也不放过,不是处死便是发配边疆。有志之士眼看百姓们的生活越加的艰苦,四周邻国虎视眈眈,欲奋起反抗,却在面对蓝暄的铁腕统治时,只敢怒而不敢有所行动。多行不义必自毙,宿命的决定不会改变。“亡者”的归来,注定要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之后将又是一片新的天地。昏暗的宫殿,烛火摇曳挣扎,应着外面隐约的惨叫与利刃相撞的刺耳声,宛如地狱。帝王慵懒的斜靠在龙椅上,一身玄色的龙袍在昏暗的烛光下浮现出精美绝伦的图案,衬得绝美倾城的容貌更加的妖魅明艳,眨眼间的那一丝妩媚,动人心魄。似乎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以及异常冷清的大殿,他自顾自的端起面前的酒杯,醇香的美酒入喉,唇齿留香。“砰”,白玉的杯子从修长的指间滑落,在黑色的地面上摔得粉碎。与此同时,紧闭的殿门从外面缓缓打开,泄进明媚的阳光,让沉醉酒香中的帝王无法适应忽然而来的明亮,眯起眼睛,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一片。虽然没能辨认出来人的模样,但是他从容的开口喊道:“皇弟,你回来了。”“我不是四皇子殿下。”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殿中响起,仿佛来自地狱。“嗯?”蓝暄有一些愕然,随着殿门的再次关闭,他终于看清楚来人的面容,顿时坐直了身子,震惊万分的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你是……”蓝暄笑起来,重新靠回椅背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来人。“原来是你,澹台妍。”裴斯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距离龙椅七八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同样笑着看向仇人,只是目光之中隐隐的包含着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恨意。“是,我回来了,皇上。”“没想到你是如此狡猾,”蓝暄的指腹滑过纯白如雪的酒壶,轻点着上面青色的花纹,“朕以为已经看到最本质的你,到最后原来还是太小看你了。”“谢皇上夸奖。”蓝暄抬眼望向大殿的顶部,那里似乎有影子在晃动,隐约能够听到一声声的诅咒,他想,那一定是冤死在大殿之上的人们不愿离去的魂魄,苦苦的等待,只为见证这一刻。“本来我也以为你会是个优秀的帝王。”裴斯妍禁不住感慨起来,回想往事竟是那般诸多的可笑,“我们虽然结为同盟,却没有真正的了解彼此,想来……其实很失败吧?”“但是你我的心愿都已达成了,不是吗?”蓝暄不以为然的笑道,“朕成为蓝国的皇帝,站在权利的最顶峰。而你,虽然经历更多的磨难,最终还是守住澹台家,回到你原本的位置。”裴斯妍摇头否认:“付出的代价,不是我原本想看到的。”“不是你想看到的?哈!”裴斯妍注视着蓝暄,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皇上,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还是……你只是将这一切当作一场无聊的游戏?”蓝暄转眼看她,举手投足间风华无限,“澹台妍,你多多少少还是很了解朕的。”“是吗?”裴斯妍垂眼,压抑住一瞬间冲动而出的泪水。“天下是一盘棋,而你们不过是棋子。”蓝暄说着,举起酒壶,仿佛那是一只漂亮的棋子,欣赏把玩着,“朕的愿望已经完成了,宿命所决定的事情,朕不会抱怨后悔。澹台妍,你想亲手为无辜死在朕手上的人和你自己报仇吗?”“是。”裴斯妍毫不隐瞒,抽出佩剑,三尺青锋在烛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亮,寒气逼人。蓝暄放下酒壶,又看向裴斯妍,叹道:“可惜,朕不想让你如愿。”话音刚落,胸口一阵刺痛,蓝暄痛苦的弯下腰,黑血从口中喷出,落在玄色的龙袍上,看不出任何痕迹。“你!”裴斯妍有些惊讶,到最后关头,蓝暄竟然选择了自杀。蓝暄优雅的微笑起来,“朕是死在自己手上,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说着,他猛烈的咳嗽起来,黑色的血液不断的从口中涌出,将双唇染出分外妖异的颜色。裴斯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的看着这位帝王的性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消失。蓝暄握紧龙椅的扶手,力道之大似乎想将其掰断,脸色呈现出将死的灰败之色,他看看裴斯妍,又转向她身后沉默无声的离轻染,又大笑起来:“啊哈,想一想,你们还是能心满意足的吧?”他抬手指着离轻染,“你,夺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澹台妍,你的野心可真够大的……”离轻染侧过头去,不看蓝暄一眼,神色漠然。裴斯妍面无表情的说道:“未来,登上皇位的将是你的弟弟,蓝昭。”蓝暄满眼尽是讥嘲之色,“你会甘心?”“有些事情,是你不能明白的。”裴斯妍淡淡的解释道,“你又是如何知道轻染是……”“我不会告诉你。”蓝暄打断她的话语,诡秘的一笑,“澹台妍,这个秘密,朕或许告诉了某个人,以后很有可能会传出去,想必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困扰吧?朕很有兴趣看一看你将如何应对。”裴斯妍忍不住翻白眼,“因为你看不到,所以不会有那一天。”胸口有一阵刺痛,头脑越来越晕眩,蓝暄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那么,你有胆量就等着看一看吧!以后在阴曹地府碰见,记得,当作不认识。”“我会的。”裴斯妍说。最后一次的呼吸,蓝暄的双眸好像燃烧到最后的蜡烛一般,光彩悄然熄灭,他歪倒在龙椅上,闭上眼睛,再无声息。裴斯妍扔掉手中的剑,猛然转身。“清查蓝暄所有的亲信,全部诛杀,不留一个活口!”绝对不能让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否则今日的努力将付之东流,她和蓝昭之间必然要出现一道永远无法修补的隔阂,最后说不定又重蹈和蓝暄的覆辙。“是。”离轻染应道,看向皇位上死去的人,目光转而变得复杂。殿门重新打开,蓝昭走进来,默默的看着自杀的兄长,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他们兄弟之间,自从那一次的追杀,已经形同陌路,唯有血缘的名义。在苍山西道节度使汪见山大人的府上居住的这些时日,听闻着兄长做出来的恶行,他曾是多么的怨恨表里不一的蓝暄,多么的想杀之而后快。可是到了实现的这一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仿佛死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良久,蓝昭转过身,露出胜利的喜悦笑容:“谢谢你,澹台妍。”“请殿下不要这么说,”裴斯妍欠身行礼,“您的归来乃是蓝国所有百姓所期待之事,臣只是遵照百姓之愿帮助殿下而已。”“终于得到胜利了,”蓝昭长叹一声,“剩下的事情,我会交给其他人去办。你要的人,我已命人将其抓回,现在被看押在偏殿内。”“谢殿下。”裴斯妍的眼中瞬时凝聚起杀意,与离轻染一道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