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楼从理政院出来,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单薄身影,轮椅上的人正费力的弯下身子,去拣落在地上的东西,身子已经尽量的前倾,但还是差一点才能够到,那人又费力的向前挪了挪,眼看就要从轮椅上栽下来。他飞奔上前,一手扶住那人,一手拾起地上的东西。“谢谢你,巫礼大人。”裴斯妍微笑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迟墨楼望着裴斯妍,目光深沉,“大人这是准备回家了吗?”“嗯。”裴斯妍的神色看上去很疲惫,连日来拟定制度改革等事务上耗费太多心力,每天不过睡三四个时辰便爬起来,继续斟酌改革方案,然后在早朝上拿出来,君臣一起商议其中的可行性和弊端。好不容易,事情在今日告一段落,她想早一点回家好好的休息。忽然想起一本折子落在皇上那里,于是派人去取,随后一个不小心将进出宫门的令牌掉落在地上,却没人来帮她拿起来,那上面雕刻着龙形图案,掉在地上总是不好,费了半天的气力都没能接起来,还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迟墨楼及时出现,扶住她。“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与裴大人同行?”迟墨楼风度翩翩,笑意如春风般温暖。裴斯妍点头,“好。”等了片刻,侍从跑回来,将折子呈给裴斯妍,随后与迟墨楼一道走向宫门。“下官实在佩服裴大人处理政务的手段与方式,干练果断,”迟墨楼不卑不亢的称赞道,“听闻大人从前隐居山林之中,是如何看透世事,做出明智的决断,扶持皇上登上皇位?并且能以如此轻的年纪,成为皇上的老师。”“隐居山林,不代表没有在意窗外世事。”裴斯妍笑道,“虽然身处山林,但我心中是怀抱梦想的,希望为此江山尽一份自己的心力。恐怕巫礼大人有一点不知,当今皇上与我很久之前便认识了,后来眼见天下苍生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自然要抓住这一时机。”“至于处理政务,看的是个人能力吧?”裴斯妍淡淡一笑,并不多言——说道政务,她一开始完全靠的是累积下的工作经验,还有从读过的历史书中吸取的处事之法,加上后来一步步的在朝廷上摸爬滚打,才有了现今的能为。“很久之前便认识了?”迟墨楼一脸诧异,“看来裴大人曾游离过蓝国各地。”裴斯妍笑笑,“是,见的多了,才能识的广呀?”“下官受教了。”迟墨楼说,“不知裴大人今年几岁?”“二十五。”裴斯妍说出自己真是的年纪,“巫礼大人,怎么了?”迟墨楼看着裴斯妍的脸,若有所思,“裴大人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了,不知裴大人需不需要下官为您介绍帝都中的贵族女子?以裴大人的地位与容貌,帝都之内定然有不少女子想嫁给您。”裴斯妍连忙摆手,笑道:“我已有喜欢的人了,让巫礼大人费心了,是在不好意思。”给帝师推轮椅的侍从暗笑,为了扩张与巩固家族势力,这位巫礼大人也太心急了些,一个年轻的男人居然跑来和帝师大人说这些话,实在怪异的很。“是我冒昧了。”迟墨楼微微欠身。“没关系。”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后,迟墨楼又说道:“说起来,记得第一次见到裴大人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一位女子。”确实,帝师的眉目间有些阴柔,若不仔细打量一番,加上偏细的说话声音,十之八九会被人当作女人。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您的样子,让我想起曾经认识的一位姑娘。”“是谁?”裴斯妍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这个……”迟墨楼有些迟疑,不确定是否能将那个名字说出来,万一惹得帝师大人不高兴那就……“说不出来,恐怕有些失礼。”“巫礼大人,但说无妨。”迟墨楼斟酌片刻,最终还是说出那个名字,“前任巫盼,澹台妍。”随后,他细细的观察着帝师的表情,可是帝师的神色毫无变化。裴斯妍感慨道:“可怜巫盼大人一心为国,最后却落的一个身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听说皇上派人四处找寻巫盼大人的尸骨,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裴斯妍压抑住内心忽然涌上来的悲伤,不动声色的看眼迟墨楼。她是多么的想尽快的将云琦的尸骨找寻回来,然后好好的安葬,但是当年埋葬尸骨的人后来都被无缘无故的死于非命,她猜测极有可能是蓝暄或者澹台姒做出来的——这样以来,她的亲信们永远也无法找到主子的尸体。所以,到底埋葬在何处,无人知晓。她不得不请皇上派出更多的人手前往蓝国各地搜寻,可惜无论费劲了什么办法,始终无法找到。一日找寻不到,裴斯妍的心就一日得不到安宁。不管要花费多少的代价,她都不在意,只求找到云琦的尸骨,好好埋葬。“是啊,身为同僚,感到很难过。”迟墨楼暗暗叹息一声,目光挪向别处,“希望能够尽快找寻回来。”“嗯。”裴斯妍随口应了一声。这时,一名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锦衣男子大步向裴斯妍和迟墨楼走来,草草的躬身行礼,“在下德王世子许子焕拜见帝师大人,巫礼大人。”迟墨楼不禁皱起眉头,这位许世子也太过无礼了,面对皇上最为倚重的帝师大人和四大辅臣之一,竟然敢如此草率的行礼,恐怕当今朝廷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裴斯妍的眼中深藏着一丝厌恶之色,嘴上却不甚在意的说道:“许世子不必多礼,您进宫来是找皇上有事吗?”“不,在下是专程来找裴大人的。”许子焕的语气极为冷漠,眼中也仿佛结起一层寒冰一般,对待朝廷上炙手可热的帝师大人,如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许世子请说。”“听闻裴大人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不知道裴大人是否能将这名侍卫借我几日?”裴斯妍终于忍不住露出不悦的神情,许子焕说的贴身侍卫是离轻染。在推翻蓝暄的统治时,她和蓝昭去找过封地在西南方的德王帮忙,德王对于侄子蓝暄所犯下的种种恶性极为愤慨,无奈实力面对帝国军队过于单薄,而且他的母亲是位公主,因为曾经立下过战功,他才被破格封为亲王,若是以这样的身份登上皇位,始终让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见到蓝昭出现后,无奈之下方才带领手下将领以及所有封地投靠于蓝昭麾下。后来,在战场上,德王与世子许子焕立下不少战功,连连败退蓝暄派人的大军,乃是拥立蓝昭登基的人们中的一等大功臣。蓝昭登基后,封赏功臣时,奖励了诸多官职给许家,特别是这位许世子。结果,这位许世子仗着立下赫赫战功,得皇上的宠爱,于是渐渐目中无人的傲慢起来,对待比自己品级高的官员都是一副不恭不敬的样子,更不用说那些品级低的官员,整日被其欺压,却是敢怒不敢言。裴斯妍从探子口中听闻这些消息后,极为愤怒。当初是迫于无奈才找德王帮忙,在她的心中,曾有谋取皇位之心的许家,对国家、朝廷与百姓来说,是好是坏难以下定论。但是,以现今的情况来看,她十分清楚的明白许家日后在朝廷中必定是个祸害,若是不除掉的话,恐怕将危及蓝国的安危。但是,无奈许家战功不可忘,以及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权势,不好明目张胆的立刻打压许家,省得落人一个“过河拆桥”的口舌。她一直暗暗的忍着,等待时机成熟后,将许家打压的永远抬不起头来!可是她的默不作声,让许家越发的嚣张无礼,气焰不可一世。就如现在这样的情况,居然敢直接来找她要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离轻染离开自己身边,说是占有欲依赖性太强也罢,她习惯了每天走出宫门,看到离轻染在默默的等待自己。迟墨楼忍不住发话:“许世子,你有些太过分了。请您注意,在您面前的是帝师裴大人!”许子焕不屑的看眼迟墨楼,懒洋洋的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们一位是帝师大人,一位是辅臣大人,不用劳烦您提醒。裴大人,不知道可否将人借我?”迟墨楼被他呛得不知道要如何回话,眼中凝聚起深深的怒意。但是他同样清楚,许家现在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只能隐忍住。“许世子,”裴斯妍的话语坚定无比,含着一股怒气,“我的侍卫乃是要确保我安危之人,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必然会震怒,到时候怪罪下来,不知道你们许家是否能承受的起呢?许世子,您家中也有很多侍卫,请不要向我来借,否则我会很怀疑你到底是何居心!”“哈!”许子焕冷笑,“裴大人,当初在战场上,我见到您的侍卫武功高强,所以想向他学习学习。蓝国境内,仍有一些地方在负隅顽抗,作为被皇上委以重任的我,想早日铲除掉那些叛逆的人,所以要习得更高强的武艺才行。裴大人,难道您不想看到蓝国早日统一,皇上龙椅无忧吗?”“许世子,以你现在的武艺与谋略,对付那些蝼蚁完全足够,不需要再多费这短短几日的心思去学武。”裴斯妍的语气更加冰冷,最后甚至不耐烦起来,“许世子,我和巫礼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你若是没有他事,我们先告辞了。”说完,裴斯妍示意身后的侍从,几个人快步离去。许子焕握紧拳头,望着裴斯妍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轻蔑的低声说道:“裴帝师,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来迎接今后意想不到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