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裴家与巫礼府不在同一个方向,裴斯妍提出告别。“今后有时间再同巫礼大人闲聊,我先告辞了。”裴斯妍温和的笑道,离轻染简单而不失恭敬的向迟墨楼行礼,随后将裴斯妍抱进马车中。迟墨楼点点头,静静的看着那个为帝师大人忙前忙后的三十多岁男子,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心中忽然生起一份不安。“巫礼大人,我们先走了。”裴斯妍掀起车帘,说了一声。“裴大人慢走。”迟墨楼稍稍欠身,看着裴家的马车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没有立刻离开,连随身侍从在耳边的问话都没有听见,默默的张望着,手伸进袖子里,眼中掠过悲伤。春风柔和的吹拂过他的脸颊,却无法带走那一丝的低落情绪。侍从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许久,迟墨楼的手从袖子中抽出来,对侍从低声吩咐道:“你带着空轿子先回府,我另有要事去办。若是父亲大人问起我去哪里,就说路上巧遇一位老朋友,在酒楼里随便聊一聊。”“是,大人。”侍从躬身告退,领着一顶轿子匆匆而去。迟墨楼左右看看,发现那位极没有礼貌的世子许子焕正大摇大摆的从宫中出来,一副骄横跋扈之气,他摇摇头,不想再与此人打照面,立刻转身离开。自从新帝登基,一系列的改革实施以来,最先享受到好处的帝都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美满了,渐渐的摆脱前一位皇帝所带来的困扰与贫穷。街市上喧嚣繁华,人来人来往犹如河流一般奔腾不息,小贩们叫卖着手中的货物,孩子们吵闹着追来追去,闹着要糖吃,一派祥和之态。迟墨楼走路的速度很慢,一条不长的街道竟然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仿佛是上了岁数、行动迟缓的老人一般。似乎在顾虑着什么,迟墨楼在街口停下脚步,眉头紧紧的皱起,思忖着。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来来往往不停息,偶尔有几个年轻女子慢下脚步,羞涩的偷看几眼眉目温柔俊秀的贵公子,轻声与女伴谈笑几句,又匆匆忙忙的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原本如宝石一般晶莹璀璨的眸子越发的黯淡,仿佛失去了生气,迟墨楼握紧拳头,茫然的望向前方,迈出的脚步又收回来。不远处,几个摆摊的小贩早已注意到这个神色异常的贵族公子,悄悄的小声议论着什么,互相推搡半天,想派出一个人上前关心关心。可是面对一身华服、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尽管面向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但是他们仍然犹豫不决是否真的要过来问一问。争执半天,小贩中一个脾气急躁些的汉子实在看不下去了,骂道:“你们这些胆小鬼!”说完,他大步走上前去。没想到,汉子刚走两三步,迟墨楼忽然如同下定决心了似的,继续往前走去。汉子“呃”了一声,抓了抓脑袋,嘴巴里嘀咕几句,折身回去。迟墨楼想着心事,只顾着脚下的路,身边经过的行人在做什么说什么,他完全不在意,只顾着向前慢腾腾的迈步。而此刻,正有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在他身后不远处狂奔而来,车夫凶恶的很,不顾街道上有很多人,不停的挥着鞭子,吓得路人们慌忙躲闪到一边去,一时间引起不小的骚乱。迟墨楼没有注意到身后紧逼而来的危险,连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都没有听见。车夫一见前面有人不禁不让路,反而越往道路中间走,大骂一声“不要命啦,滚开”,一边继续挥动鞭子。迟墨楼依然没有听见,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当中。车夫没办法了,就算自家主子本事再通天,光天化日之下,在帝都街头撞死一个人,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于是连忙拉紧缰绳,试图让马停下来,但是受到不断刺激的马完全不理会主人的叫声,继续向前冲去。眼看着马车是停不下来了,车夫这才露出惊恐的神情,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不由地松开缰绳,眼睁睁的看着马撞向前面的人。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迟墨楼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耳中充满尖叫与马蹄声,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身形敏捷地闪向一旁。他的衣袂还在飘动,马车轰隆隆的奔过。四周百姓们眼见这惊险的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尽管迟墨楼已经安然无恙了,当时仍然无法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迟墨楼看着依然飞驰的马车,目光一凛,顿时身轻如燕般的飞向那辆马车,足尖轻点车厢顶部,随后轻轻一跃,站在车夫身边,抓住缰绳,死死的拽住,马儿嘶鸣一声,又是一通胡乱的奔跑,但是很快停下步子,喘着粗气。迟墨楼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再次看呆了周围百姓。迟墨楼丢掉缰绳,跳下马车,眼中闪出极为不悦的光,冷声说道:“街市之上,怎可以如此驾车!你,随我来帝都府衙!”车夫显然不认识这位巫礼大人,蛮横的说道:“明明是你自己不看着点走路,关老子什么事!”“事么?”迟墨楼眯起眼睛。“呃……”车夫被他锐利如刀的眼神吓得不轻,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连忙转过身来,打算求助车上的主子。帘子抢先一步被里面的人掀开了,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那人不由分说的给了车夫一个耳光,喝道:“狗奴才,不知道本少爷事多赶时间啊,忽然停什么车!你小子想死了是不是?”不明不白的挨了一巴掌,车夫怨恨的瞪向迟墨楼,“主子,小的也不想停下马车啊?可是这个人非要拦下马车不可,小的奈何不了他。”“滚你个没用的东西!”那人又骂了一句,抬头望向拦路之人,脸色顿时大变,之前的愤怒一瞬间全部消失,转变为惊愕与警惕,“是,是你……巫礼迟大人。”迟墨楼负手而立,不怒自威,望着车辕上的许子焕。忽然,他注意到车厢里的另一个人,尽管车厢里的光想十分昏暗,但他仍然分辨清楚那人的容貌,心中不由地一片愕然。那不是……许子焕很快中惊讶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车厢里的同伴后,立刻放下帘子,从马车上下来,从容不迫的走到迟墨楼面前。“见过巫礼大人。”“许世子,原来是你。”迟墨楼的话语中明显透出敌意与怒气,“不知道你许家的家教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为堂堂世子,竟然敢不顾百姓安危,肆意在街头驾车狂奔,你可知此罪有多重?”“巫礼大人,蓝国律法中没有一条规定不可以在街上驾车飞驰啊?”许子焕摇头晃脑,毫不在意,“若是有,请您说出来,指点我一番。”迟墨楼冷笑一声,“许世子,就凭你刚才差点撞到我,就可以上奏参你一本!”许子焕挑挑眉毛,“大人,在下也许是鲁莽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将您伤着,或者撞死了,您何必这么纠缠呢?如果到时候您真的参我,恐怕皇上根本无法定罪的吧?”“许世子,要不我们试一试,你看如何?”迟墨楼轻笑,认真的盯着许子焕的脸。迟墨楼的目光清澈,但是深邃如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其中包含的深意让人无法揣测,竟是让人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似乎正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伸来,要捏碎人的心脏。许子焕咳嗽两声,稳定心神,不打算再和巫礼的人纠缠下去了,忍着心中强烈的不满,带着一丝丝的歉意说道:“对不起,巫礼的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还有事关朝廷的要紧事情办,请大人让一条路,行吗?”“事关朝廷的要紧事?”迟墨楼的目光又一扫垂下的车帘,冷然一笑,“许世子,希望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否则我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你!另外……”他顿了顿,随后又说道:“奉劝许世子一句话,做人不可太过张扬跋扈。”“巫礼大人教训的事!大人,请。”许世子只在意巫礼大人是否放自己走,其他的话压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放在心上。迟墨楼轻叹一声,又沉浸回自己的心事当中,继续缓慢的迈着脚步。许子焕露出鄙夷的目光,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然后扭头上车。车厢里传出许子焕讥嘲的声音:“你怕什么?巫礼大人肯定没见过你,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身份?不会去告密的。”“可是,世子大人……”另一个怯怯的男声响起。“我说不会就不会!”许子焕更加的不耐烦,“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全帝都的人都认识你?我清楚的打量过巫礼了,他压根就没注意到你!”“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妙……”许子焕打断那人的话:“本少爷心里清楚,要你多嘴?”接着,他的声音骤然提高不少,“外面的狗奴才,在磨蹭什么?还不继续赶车?!”车夫哆哆嗦嗦的不敢再怠慢,赶紧爬上马车,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