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楼如约带来离轻染,裴斯妍又特意叮嘱过院使大人,免得像上次一样,两人话谈到快结束的时候,把皇上给引过来,少不了一番多余的解释。裴斯妍支开迟墨楼,指着花瓶对离轻染说道:“东西在那里。”离轻染从花瓶中拿出卷宗,诧异的看向裴斯妍,“你行动不便,是如何拿到这个的?”“别浪费时间了,”卷宗的问题已经暂时不用担心了,裴斯妍不想纠结在没用的上面,更何况如何去拿卷宗的事情也不能让离轻染知道,“重心要放在当前最紧要的事儿上。”她将迟墨楼所说的事情,简略的同离轻染说了。“德王在西北边的属地,临近苍山西道的山中暗中屯兵,操练兵马。据说其行事隐秘,竟是躲过各路人马的探子,如今势力不可小觑,不出半年举兵攻向帝都的话……”她神色凝重的看着他,“败的会是我们这一方。”离轻染知道事态严重,但依然不露声色,淡定的说道:“就算知晓了也不能轻举妄动,朝廷上下知道了恐怕更多的会认为是你在做一些打算。”“嗯,”裴斯妍点点头,“我是与原本驻扎在苍山西道的汪大人联手而来,拥立当今圣上的。如今圣上对我宠爱有加,视同亲人,朝野上下难免各种流言蜚语,认为我之权势与威信已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包括圣上。稍有风吹草动,必然是我意图谋权篡位了。”尽管知晓身在高位必然要行事低调,免得有人会有些想法,但事事身不由己,并不是能完全的顺从自己的意愿。“赶紧叫人调查此事真相。”裴斯妍眉头紧锁,目光隐隐透出担忧,“迟墨楼知道我必然要去证实此事真假,定然会让人布置出一番假象,切不可上了他的当。”离轻染不急于答应,问道:“一会儿你打算如何回复迟墨楼?”“他手中捏着证据,当下只能暂且拖延。”“我知道了。”离轻染俯下身,替裴斯妍掖好被角,注视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孔,流露出深深的心疼,“这儿始终不比家里,没人为你打点周全,有什么事儿再三考虑了,在自个儿的能力之内再去做,知道吗?”“轻染……”裴斯妍的声音显得沙哑。离轻染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赶紧休息。裴斯妍看他两眼,欲言又止,缓缓的闭上眼睛。离轻染折身出门,在吃墨楼发话之前抢先将房门关上,冷冷的说道:“裴大人太累,没精神力继续说事儿,已经睡着了。”迟墨楼眯起眼睛,“是裴大人有意拖延的吧?”离轻染轻轻的扫他一眼,反问道:“你该知道,就算你手上有十足的把握与证据,毕竟我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裴大人至少要再三确认的吧?”顿了顿,他的目光深沉,浓重的黑色似是一口无法见底的深井,“万一有人故布疑阵那该如何是好?既然巫礼大人有意与裴大人联手,何必急于一时片刻?”迟墨楼讪笑,“好吧,我知道彼此需要信任。”他又开了一眼紧逼的房门,眼神中微微流露出某种无法名状的复杂感情,转瞬又消失了,向离轻染点点头,“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吧。”离轻染出了皇宫,与等候在某间茶楼内的苏起遥汇合。听离轻染说了裴大人转告的话,苏起遥心事重重,“我会派人尽快确认真假。”略为迟疑了一小会儿,他继续说道:“若此事是真的,裴大人作何打算?”“他还未想好。”离轻染重重的一拍苏起遥的肩膀,目光坚定而充满了鼓励,“不管如何,此事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个我明白。”苏起遥郑重的点头,“还未确认之前,一切想法都是枉然。我们跟随裴大人走到今天不容易,怎能轻易的败给德王他们,让这些狼心野心的家伙得了便宜。”两人的眼神皆是充满了信心与鼓励,不再多言什么,分头行事。又过了几日,离轻染主动找迟墨楼,两人再次一道进宫去“看望”裴大人。这一次,离轻染多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裴府里一直负责照顾裴大人身体的老名医。迟墨楼本有些怀疑,但看他年迈,胡子花白,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也就没再多想,带着两人来到太医院。还是一如上次那样,迟墨楼被孤零零的挡在门外。他不气不恼,安安静静的坐在廊下的一条长板凳上,瞧着远处走来走去的太医和宫人,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绣着精致花纹的雪白衣裳上,淡泊静雅。太医院使搓着手,走走停停的往这边来,当目光同巫礼大人撞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惊慌失色,抬腿就要往来时的路跑。迟墨楼冲他招招手,院使大人即使不想,也不得不过来。“下官拜见巫礼大人。”院使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秦大人不必多礼,”迟墨楼平易近人的伸出手来,虚扶起老太医,“这几日劳烦您亲力亲为的照顾裴大人,辛苦了。”“下官分内之事。”院使大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裴大人最近身体如何?”迟墨楼问道,看院使疑惑的眼神,又解释道:“本官着手调查之事,与裴大人多多少少有些小小的联系,所以想同裴大人说一说,若他身体不好,我怕说起来会累着他了。”“裴大人的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过去的旧疾最近有复发的迹象,”院使大人依然显得非常小心,“所以近日来精神不大好,总是觉得累。”他想着,此话一出,在裴大人离开太医院之前,巫礼大人最好别再来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皇上知道他擅自让人见裴大人,免不了的一顿责骂。迟墨楼看着拘谨的院使大人,良久又问道:“你可知道他的双腿是因何事导致无法行走的吗?”“在下官认识裴大人之前,他便患有腿疾。”院使大人偷偷的看眼迟墨楼,“据说是不慎从高处摔落,虽有幸捡回一条命,但双腿已经无法行走了。”“摔断的腿?”迟墨楼喃喃自语,再看院使大人的神色并无异常之处。院使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应道:“是的。虽然几年来细心调养,可始终无法站立。”说着,他挺是痛心的叹口气。迟墨楼眉毛一挑,听见身后的屋内传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起身走过去,不多时房门开了,离轻染和那名老大夫一前一后走出来。“裴大人怎么样了?”迟墨楼看似非常关心的问道。“裴大人还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离轻染淡漠的对他说道,“期间,不宜伤神。”“可是……”迟墨楼闻言,急了。德王那边不好再继续这般拖延下去,若是再无对策,这改朝换代的时刻恐怕真的就要来临了,且不说皇上和其他朝臣会怎样,这四大家族定然是不保的。“巫礼大人,裴大人现在昏昏沉沉的,您能指望着他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对抗德王?”离轻染淡淡的问道,“就算您手上有所谓的证据来请求裴大人,但现在拿出来……对您没有任何好处。”他多看了几眼显得急躁不安的迟墨楼,发觉这个一向挺沉稳的巫礼大人,在事关裴斯妍的事情上就会变得两样。迟墨楼大失所望,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我们改日再谈。”一行人不欢而散,离轻染看着迟墨楼上了自个儿的马车,立刻回头扶住身旁的老大夫,目光中流露出焦急的关切。“快坐到车上去。”他扫眼宫门口的侍卫,搀扶着老大夫坐上马车。车帘一垂下的那一刻,他急忙握紧老大夫的手,低声说道:“腿疼吗?”“不疼……”老大夫开口说道,却是女声。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裴斯妍注意到离轻染的目光,轻咳几声,别过脸去。“今日先别去无山楼了,”离轻染劝道,“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去可好?”“你也看到迟墨楼那焦急的样子了。”裴斯妍不愿听他的,“最近一段时间,我处处忍让于许子焕,虽然他态度越发的嚣张,但一直未能掌握到他举兵谋反的证据。更没料到他们家有这样的本事……确实也该是用狠招的时候了。”离轻染看她这般坚定,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无奈的答应她。两人跟着迟墨楼的马车行驶出几条街,随后转道出了城门。无山楼内还是一如往常那般的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从各个角落飘来,人影重重,鲜衣华服交织出绚丽繁华的景象。西北角落里的院子却显得清冷,与这番景象格格不入。院门紧锁,似是无人居住,唯有阵阵清幽的花香自院内飘出,别有一番风情韵味。屋子里坐着几个人,面色冷峻。裴斯妍注视着在场的诸位,冷冷的说出两个字:“撤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