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焕心知此事绝非皇上一时兴起这么简单,说不准是姓裴的在幕后操纵。他递了一个眼神给杭友春,随即脸上绽开算是友善的笑容,对被请进来的传旨内侍说道:“我先去换件衣裳,然后同公公一道去别宫。”这是礼数,内侍自然不会拒绝,默默的站在门边。许子焕只带着小厮往后院走去,留下杭友春一人在前厅。内侍低着头站在那儿,悄无声息的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杭友春喝了两口茶,也不与内侍说话,径直走出前厅,与许子焕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内侍偷偷抬眼看了一下。不多时,许子焕回来了,换了件蓝底银色花纹的袍子,腰间挂着一只色泽温润别致的玉佩,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大不相同,但是一张口说起来便原形毕露——还是那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世子。内侍是同一辆马车一起过来的,所以不用世子府上另备马车。许子焕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杭友春静悄悄的出现在门后,目光闪烁的望着远去的马车。皇上难得玩一次散散心,一直到三日后别靖修的大军返回到离帝都数十里路的郡城,才在别宫中隆重非常的接见了打了胜仗的功臣们,又是宴饮几日,皇上颁下旨意,封别靖修为定远侯,将苍山西道西边的三座郡城十个县赏赐于他,带兵坐镇边陲,即刻赴任。许子焕将一切看在眼中,杭友春暗示了半天,可童氏没起到任何作用,别靖修就要去了,他却没办法阻拦,只得暗中试探试探别靖修的忠诚之心。别靖修面无表情,言谈间微微透出一股怒意,话语之间草草的敷衍了事。这番表现,让许子焕的内心更为担忧——莫非别靖修已经不能为自己所用了?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别靖修早已看出他试探之心,面对他再三的不信任,加官进爵的喜悦顿时减去大半,想想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与付出,最终换来的是这等结局,不免心酸。心酸之余,便是冷漠相待。结果误会就越深了。很快,别靖修带着妻儿前往西北之地赴任。许子焕绝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帝都之内风云再起——别靖修赴任的当天,帝都城内再起波澜。帝都内传言巫礼大人已经找到倾世剑之主,却因不为人知的缘故未上报皇上。其中关联,令人无端猜想。隔日,皇上率众人返回皇宫,罢了数天的早朝又重新开始。“皇上,”大理寺左寺丞吕大人在出列之前悄悄的看眼平静如常的许世子,随后面色异常严肃又不失恭敬的向皇上行礼,“臣乃是无意之中发现这名证人的,发觉巫礼大人早已知晓却隐瞒不报,担忧其中另有蹊跷,故而隐秘的将证人保护起来。”皇上和众位官员不由的脸色一变,继而目光集中到淡定自若的巫礼大人身上,大多想知道这位倾世剑的主人到底是谁。迟墨楼面对数十双眼睛,不惊不惧,“不知吕大人是从何处发现这名证人的?”“下官昨日去一家赌坊暗查的时候,那人输了好些银子,赌坊的打手要赶他出去,他直嚷嚷着自己知道一间大秘密能换来丰厚的赏金和官职,我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于是和随从将他带到隔壁的茶楼详细盘问之下才知道的。”“然后您将人隐秘的保护起来了?”迟墨楼眯起眼睛,淡淡的笑意却是让人觉得浑身发冷,“是吗,吕大人?”“是。”迟墨楼笑道:“你先前已说将证人严密的保护起来,生怕遭受到意外。那帝都内的流言又是因何而出的?是你又不顾证人安危散播的,还是……”吕大人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支吾道:“恐怕是在赌场时被有心人听去了,猜想到的。总之,证人现今是安全的。”迟墨楼表现的甚是无所谓,“吕大人不如请求皇上允许,带证人上殿来对峙,可好?”吕大人正有此意,而皇上也已默许。没过多久,吕大人带着证人重新回到正殿,期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直指巫礼大人和裴帝师,皇上的脸色随之不太好看。证人是个年岁大概三十多的汉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刚刚上殿的时候还显得分外拘谨,但是没过多久胆子稍稍的放开一些,目光闪烁的瞧向周围的朝臣,只是不敢去看皇上罢了。毕竟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杀过敌人的战士,气魄与胆量不是一般。“草民叩见皇上!”那汉子在殿中跪下,行了大礼。吕大人先是向皇上拱拱手,“皇上,这位便是臣找寻到的证人。”接着,他又对跪拜在地的汉子说道:“将你姓甚名谁,祖籍何处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草民叫卫大,来自苍山西道,十几岁的时候就跟随在汪将军麾下。”那汉子略略直起身子,镇定的说道:“当初跟随着皇上和裴帝师一路打到帝都来,得了些钱财土地,现今在城外的村庄有个住处,有婆娘孩子。”吕大人看到皇上点头,又吩咐道:“将你那是说与我听的事情,再详细的说出来。”“我草民记的很清楚,在去往郑周郡的半路上,同伴忽然很兴奋的跑回来对草民说,裴帝师得到神人庇佑,弄到一把绝世的好剑。说是那剑名为倾世,剑身光华如雪,寒锋锐利,是把难得一见的兵器,据说还能保佑裴帝师,保佑皇上顺利进入帝都呢!”在场众人闻言,虽然早前许世子指证倾世剑在裴帝师手上,但今日在听此话却又是震惊无比。卫大似是没看见众人的异色,继续说道:“草民听着,觉得挺是厉害,也高兴啊,谁不想着皇上能开辟出新的天下让百姓们活的好嘛!不过后来,草民的同伴说,这件事还是不要外传为妙,毕竟天下大局未定,再后来战事连连,草民也将这事儿给忘记了。“一直到倾世剑的传言传遍整个帝都,草民的那个同伴被巫礼大人召见去了,回来时愁苦满面的,草民就和他喝了些酒解解闷,然后不小心的就听见他提起倾世剑的事情,这才想起剑在裴帝师的手上。“草民知晓后,心里害怕的要命!”卫大越说脸色越苦,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顾及着家人只敢当做没听见,匆匆跑回家里去了……”“既然你如此害怕,为何又会在赌场之中大声嚷嚷此事?”迟墨楼依然淡定,像是一股温和的碧水,宁静的毫无波澜。“我……草民……”卫大唉声叹气,举起手来恨不得扇自个儿耳光子,“虽然拿了些钱财回去过日子,但家里人总是希望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是不?但是钱不是那么好挣的呀,草民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冒险去赌场赌一把,结果……唉!”他重重的一声叹,包含了深重的怨念与悔意。“快点说!”吕大人对他的废话连篇已经忍耐不下去了,厉色催促道:“皇上面前,岂容你这般漫不经心!”卫大似乎被吕大人的神色给唬住了,身子压低了一些,赶忙说道:“草民觉得如果把这件事情抖落出去,官服肯定会给不少赏银,保准草民能够吃香喝辣的几辈子了,所以赌场的打手要赶草民走的时候,草民心中一时不服输给喊出来了,正不巧让吕大人给听了去。”事情前后经过说完了,吕大人偷偷瞟眼露出得意之色的许世子后,再次向皇上拱拱手,“皇上,事情便是如此。”“也不能只听这卫大的一人之言,”皇上收起震惊的心情,缓缓说道:“不知吕爱卿是否能找到卫大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那名被巫礼传唤之人。将那人召来,对峙之下,想必会有一些结果。”“臣只知道此人姓名,想找到他还得请汪大将军帮助了。”吕大人转而看向年轻的大将军汪琳晔。汪琳晔觉察到目光,却未迎过去,知晓是姓吕的故意想把他一起拉下水。“吕大人请说吧,汪某人没有不帮助的道理。”汪琳晔的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军中人员众多,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这位。”“为了查明事情真相,防止诬陷冤狱的出现,要好好的查一查,如此等多久都是应该的。”吕大人笑着说道,“这人名叫朱会安,军中任职卫大不太清楚。”“这种一起喝酒的看似好兄弟,居然连军中所任职务都不清楚?”迟墨楼冷笑道。“战事结束后,草民因为受了些伤,家中爹娘年事也高了,所以才选择拿了银子回家的,之后和好友们联系的也不多啊。”卫大赶忙解释道,“而且,草民也不太想打听好友的这些事情,免得心中有了嫉妒,影响了兄弟感情。”迟墨楼冷哼一声,不发表任何意见。皇上好言好语道:“那么烦请汪大将军查找一下此人了。”“是,皇上!”汪琳晔领了命令,退出大殿安排人手寻找朱会安去了。找人尚需要耗费不少功夫,皇上留下巫礼大人喝茶,巫罗大人协助继续调查此事真假,一番安排下去,暂且退了朝。吕大人跟随巫罗大人一同重新安置好卫大及他的家人后,回到大理寺等待消息。两名品级低些的小官员从门口经过,没瞧见两位大人在屋里喝茶,继续大大咧咧的说着话儿。“哈哈,你说的我都知道呢!对了,我刚才看到帝都府匆匆忙忙的出来一队人马往城外赶,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其中一人问道。“听说有个赶路的商人,行到半途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连人带马车一起摔落悬崖之下。”另一位同伴答道,想起听他人描述,一阵恶心想吐,“过了好几天才被山崖下的村夫发现尸体,摔的都血肉模糊,估计也是被野兽啃过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哎哟,真可怜!”“可不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凶杀,调查清楚之前,府尹大人不敢怠慢了!我说……还不要谈论这事儿了,那是府尹大人的,我们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吧。”“嗯。”小官员点点头,无意中瞟了眼屋里,看到两位大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行礼问好。“没事了,都下去吧。”吕大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两名小官员连忙跑走了。“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啊!”巫罗意味深长的叹道。毕竟是压在头顶上的官员,吕大人也不敢当面无礼,陪着感叹几句,观察着巫罗大人的神色。两个人在大理寺衙门一待就是一整天,夕阳西落的时候,汪大将军那儿总算是传来消息,朱会安这人已经找到了,似乎确实见过倾世剑在裴帝师的手中,并且酒后失言同卫大讲起过被巫礼大人传唤的事情。当夜,大殿之上,皇上亲自审问过两名证人,又质问巫礼大人。证据确凿之下,不容巫礼大人再三解释,裴帝师被传上殿后,一直默然相对,并不做过多的解释。之后,皇上下旨将裴帝师与巫礼两人暂时软禁于宫中,听候处置。朝廷上下顿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