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宝玉背着画箱,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除了冥想和绘画,其余的时间,他都在走着。他画城市的钢筋水泥的森林,画高楼背后低矮而肮脏的贫民窟,画酷热的暑气下那些挥汗如雨的民工,画夜总会里光怪陆离的色彩……他还画山川平原的风貌丶白云苍狗的变化……在他的画面上,你能嗅出女人的肉体散发出的性感的芬芳,烈性烟酒的刺鼻味道,山谷间清新的空气……你能听见暧昧的窃窃私语和放浪形骸的笑声,百鸟啼鸣,草木生长的声音以及孩子们纯真的笑语丶婴儿们无畏的啼哭丶母亲们慈爱的催眠曲……他走着丶看着丶画着,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对一切都感到新鲜丶好奇。他常常感觉到,自己不在人间,也不在天国和地狱,而是在这一切之外,在生活之外。他的衣服常常肮脏污秽,头发披散在肩上,脸上和手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行人见了他就掩鼻而走。但他会在河里冼浴,冼衣裳,赤身**地躺在日光下。衣服干了,穿上了再走。他常常混迹于流浪汉和小摊贩中,为他们画肖像,画当红的女影星丶女歌手的**像,供这些流浪汉打飞机。他跟他们在路边鬼混,玩三张牌丶红蓝笔丶象棋残局丶易拉罐中奖等等来骗人,警察来了,便亡命四窜。他也常常为流浪汉们争地皮打架。他虽然肥胖,打起架来却最泼皮悍野,把画箱一放,衬衫袖子一撸,骂骂咧咧,旋风般地冲进人群,低着头不要命的打。很快,随着乞丐丶流浪汉丶流窜犯的传播,他的声名在大半个中国的地下世界轰传。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人们都叫他"滚刀肉"。他的资料,己被有关部门列入一般的机密档案中。事情的起因是,有一个当红的大腕歌星,叫英飘红,从警方那里得到一张自己的油画像,那上面的她全身**,风情万种,正撅着肥白的屁股,让一个流浪汉在开"**。"画面上还有斑驳的精液痕迹。英飘红是政坛某位顶级大佬的情人,看到这张画,她感到灵魂深处都在发抖。她跟情夫撒娇,要求追查这个画师。宝玉不理会这一切,尽情享受着生活,要把自己融入世界之中。八月下旬的一天,他进入了北京。此时的他,身材又长高了,皮肤晒黑了,头发扎成马尾形,只是肥胖依旧。十天前才用一张女星裸像跟一个流窜犯换了一套偷来的高档衬衫丶裤子,此刻又已污秽不堪了。傍晚时分,他来到天安门广场,在纪念碑下支起画架,悠然自得地画起大会堂来。他功力纯熟,已不需要打素描稿了,提笔就画。孩子们第一个发现了他,胆小的躲在爸爸妈妈身后,胆大的靠近一点,喊道:"疯子!疯子!疯子画画喽!"他微笑着向一个小胖子招手道:"小胖墩,过来。"这是最胆大的一个孩子。小胖子道:"干嘛呢?""老叔我给你画张肖像,要不要?""要!"小胖子道,大胆地走了过来。"你是疯子吗?""是啊!"宝玉若无其事地道,"我是画疯子,不是武疯子。呵呵……你几岁啦?噢,幼儿园。你老爸呢?"小胖子向边上一指,一对年轻夫妇正发疯般地跑来。"呵呵,他们怕我拐跑你,"宝玉笑道,用漫画技法,大笔触的渲染,不过一分钟,便画完了。年轻夫妇冲到跟前,女的很漂亮,紧紧搂住儿子,男的对宝玉吼道:"你干嘛的?""别紧张,"宝玉和蔼地道,"你儿子很聪明,一眼看出我是个疯子。缘份啊!我胖子无以为报,送他一幅画保他平平安安。喏,拿去……""谢谢,我们不要。"漂亮的妈妈抱着儿子,警惕又礼貌地道。这时,宝玉身边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了。"真像!像极了。"一个别着中央美院校徽的女学生道,"好可爱的小宝宝画像,他不要,送我吧。""我要了。"漂亮妈妈道。儿子的肖像给外人,不像话。"多少钱呀?"宝玉哈哈一笑:"一百万。美金。"看年轻夫妇脸色变了,又慢慢道,"是不可能滴。拿去吧,配个紫檀木画框。包你的宝贝没病没灾。呵呵……"年轻夫妇道:"谢谢。"女的丢下一百元。宝玉坦然地接过来揣进衣兜里了。既然给了,当然要拿。那别着美院校徽的女学生道:"师傅,能给我画一张吗?"宝玉头也不抬地道:"我们没缘,画也白画啊。"女生失望地道:"是吗?"宝玉看看她,这女生相貌清秀,皮肤白皙,骨子里有一种优雅的气质。绝对极品美女,但脸色却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心道:"顶级美女啊,就这样子死了,太可惜啊!老子心就是软啊。救她一次吧!只救一次,绝症我可不管了。"便道:"算了,给你画一张吧。"女生惊喜地道:"谢谢你。""叫什么名字呀?"宝玉边画边问道。女生心道画画跟姓名有什么关系?因为佩服胖子的画技,还是报出了姓名,叫林梦影。宝玉道:"林梦影己死了,明天换个名字吧。"他的声音自自然然,但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林梦影是个好脾气,也不由得生气了,心道真是个疯子。摇头道:"我不要了。"宝玉看她一眼,叹口气道:"不要就算了。这年头,没人愿听老实话啊!"林梦影见他那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很平常,可他抬头看自己的那一眼,像是电光闪掠。她心里一动,道:"对不起啊。那,我就拿画哦。谢谢你。"宝玉老气横秋地道:"聪明的姑娘。"接着,他开始画人民大会堂,围观的人也有想求画的,又怕胖子要钱,便不开口。突然,长安街上传来轮胎擦着柏油路的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几声巨震,几辆车追尾相撞。看宝玉作画的人便一窝蜂地跑去看热闹了。宝玉画了一会儿,把笔一收,自语道:"老子得走了。妈的,不能做好事啊!小林,回去吧。都说过画也白画了。"小林心道:"这个流浪汉,真的是他救了我一命吗?"原来,刚才油画像颜料未干,小林只好双手捧着,往长安街走。当她过马路时,有几辆车连环相撞,其中一辆轿车被撞得向她冲来。小林吓得呆住了,也不知道躲,那辆车己撞上了她。她被撞得跌上人行道,全身却没有任何痛感,她只看见画像破成了几片,在街上飘着。她愣了一会,想起了那个胖子,爬起身来就急忙来找他。宝玉说完,背起画箱就走。因为那些看他画画又目睹车祸的人,此刻己看出点蹊跷了,议论道:"那小姑娘命大,只赔了一幅画。""还是胖子厉害,说什么‘画也白画’,可不是白画了嘛!""老哥哥唉,我看啊,是那胖子有意救了小妞儿……"七嘴八舌,还真越说越有门道。不知谁叫了一句:"神画啊,我得去求一张!"于是十几个人往胖子这儿赶,害得胖子只好溜之大吉。宝玉拐进一条小巷,小林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其实宝玉要想摆脱她,一点也不费事。但他的神力基础是性力,天然的对女性有好感,越是靓女,好感越强烈,心也越软。他漂泊了两个多月了,无论奥林坡斯神力还是湿婆神力,都在成倍增长,心智也越趋成熟,但那种性力,却也水涨船高。他不忍赶走小姑娘,希望她自动离开。可小林姑娘耐性甚好,也不说话,只是埋了头跟着。又走了一会,出了小巷,来到人流滚滚的大街。宝玉往人行道边一坐,哀叹道:"操,服了你啦。"他拍拍身边的路砖,"小姑娘,坐下来。"小林没有丝毫的犹豫,大大方方地挨着他身边坐下。宝玉心里喝一声大彩。因为就他现在的形像,别说绝色美女啦,就算是超级恐龙,只怕也是不屑坐在他身边吧?一个衣衫褴褛而又肮脏的丑胖子,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这对组合实在不谐调至极。过往路人纷纷侧目,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组合存在的理由。"好啦,为什么要跟着我,给个理由先。"胖子懒洋洋地道,一边脱下破衬衫,翻来覆去地看着,似乎在找跳蚤或虱子。小林看得觉得头皮也痒了,差点伸手去挠,总算忍住了,笑道:"其实咱们国家,虱子也快绝种了,您身上绝不可能有的。您想赶我走,这招是不行的。就算有,我也不怕哦。嵇康说:‘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多风雅呀。您也是高人,收藏几只虱子玩玩也没什么。""我靠!"宝玉哈哈一笑,把衬衫披上,道,"伶牙利齿,厉害。不过你还没答我的问题。"小林道:"您给那个小胖墩作画,说能保他一生平安。是真的吗?"宝玉道:"别管闲事。谈你的问题。"小林道:"您先前说‘林梦影己死’,劝我换个名字。我听您的。我想请您帮我取个名字。可以吗?"宝玉没想到她会提这种要求,愣了一下道:"这个,非亲非故的,我们又不熟,不大方便吧。""再生之德,还有比这更熟的吗?"小林突然抓住胖子的胳膊摇了起来,撒娇般的道,"求求你啦。"胖子还未答话,一辆金色的迈巴赫62车无声地停下,车轮在胖子左腿上碾过。胖子抱着小腿,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小林扶着他,急道:"怎么啦?我送你去医院!"车窗落下,露出一张秀丽绝伦的脸孔,道:"梦影。这人欺负你了吗?""表姐。"小林气愤地道,"你干嘛撞人?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