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库斯从未与佛交过手,见四佛神态平和,浑无火气,不像西方大神对敌时那样强悍外露。但他为人一向持重,并不敢小看对手。眼见"雪花"纷扬,看上去并没什么威胁,越是这样,越显得危险。当即身体一弹,掀起一道排空巨浪,把元神分成数百缕,藏在巨浪之中。这是效法共工,刚刚在发动第二抽时,共工即化身千百,随着浪花飞溅而逸出。巨浪滔天,打在漫天花瓣之上,若是普通的莲花瓣,当然是丝缕无存。但这是佛之花。一浪之后,不知溅出多少水珠,福耳库斯元神隐在数百水珠中,就待趁势飞出。蓦地,他觉得脑壳剧痛,所有的元神似乎都被铁钳夹住一样,忍不住叫了起来。在旁观者看来,此时风息浪止,晴空如洗,天空出现数百个五颜六色的肥皂泡,每个肥皂泡都发出微细的惨叫声。以佛的慧眼,才能看出这数百个肥皂泡都是纯水凝成的小人,每个小水人皆头戴莲花冠,每个都是福耳库斯。莲花冠上皆有肉眼不可见的细线,由土火水风四大元素制成,线头牵在四佛之手。数百个小福耳库斯又撕又扯,要拽掉细线,但手足一碰到丝线却又被粘上,这下就成了木偶了。"可以了。"天鼓雷音如来笑道,"三位道兄速去拦阻共工,待贫僧借此大妖扫除此地魔氛。"原来四佛刚才手弹青莲,于瞬间就布下一个"地水火风青莲伏魔傀儡阵"。当年金粟如来化身为维摩居士,为众人说法。说到妙处,便有天女出现,在空中撒下鲜花。天花洒在菩萨的身上,滑落下来;而在罗汉身上,如大迦叶、阿难、舍利弗、目连尊者等,花就黏上身了。众罗汉使尽神通,也难以抖落花瓣。这是因罗汉尚有世俗习气,结习未尽,自然抖不落花辦。福耳库斯虽是主神,但无论奥林坡斯还是戴门,都极富人间气息,福耳库斯是逃不过这些花瓣黏身的。以他的神通,以一对一,也无须逃。但面对四佛,这人间习气就是绝大的漏洞了,一下就被缠住。所谓"傀儡"阵,顾名思义,陷入阵中之神祇会成为木偶,纯按操纵者意图行事,要往东就往东,要往西就往西。天鼓雷音如来之意,是操纵福耳库斯扫除血族大军。他双股受了重创,既使赶上共工也派不上用场,反而累赘。倒不如留在这里。三佛颌首,举手一掷,手上细线皆抛到天鼓雷音佛手中,然后各化一道金光冲空而去。"天鼓老秃驴,你降不住我。"数百个福耳库斯化为极小的浪花,往空中跳掷大骂。那些浪花也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有几粒溅在佛陀脸上,有如针刺。"施主果然不愧是怒海之神。"天鼓雷音佛笑道:"且看贫僧三收三纵。"以福耳库斯的法力,就算被擒,亦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须得像驯练野马一样"三收三纵"。收即收线,纵即远纵。他话音刚落,福耳库斯顿时感到手足一轻,所有丝线都不见了。福耳库斯不暇细察,数百个元神往四面八方飞去。直飞了有千里之遥,并不见佛陀追来,数百个福耳库斯在云中立住脚,心中感到奇怪,又有点脸红:"老秃驴相当托大啊?我亡命飞奔,也太狼狈了。这些贼秃弄个莲冠给我戴上,怎么扯不下来?这让我怎么见人?"意念一动,所有元神瞬间集合起来,重新凝为巨大的泰坦真身,又拼命扩充真力,把身形涨高到十万米上下。那顶莲花冠冕,亦合百为一,依然如大山般高耸在脑袋上。福耳库斯双手叉腰,双腿微屈,腰背微躬,仰首向天空大力吸了一口气,只见那满天烟霞云气波浪般涌动,云蒸霞蔚,气象壮观,忽然凝成一股龙卷风似的烟柱,尽向福耳库斯的水口之中灌去,一丝一缕都沒逸出。福耳库斯的巨大水身就变得光怪陆离,宛然一个外壁透明的大烟囱。那些气体在"烟囱"里上下翻腾,最后都化为鼎沸的白水,那顶莲冠就像开水锅的锅盖,被蒸气冲得一跳一跳,咯咯直响。这是吸天地元气以增强神力的法门。福耳库斯气沉丹田,腰脊猛然一挺,闷哼一声,蓦地打开天灵盖。体内白水沸腾已久,一下得到出口,便从天灵盖猛冲出来。巨大的水柱上喷数万米之高才散开,那顶莲花冠自然也被冲上高空。体内白水喷尽,福耳库斯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就走。这时只听见刺耳的尖啸声从高空传来,还未来得及抬头,砰地一声,头上挨了一记重砸,顿时眼冒金星,脑袋晕眩,原来那顶莲花冠又掉在脑袋上,不偏不倚,套个正着。福耳库斯这下慌了手脚,双手抓住冠沿,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掀。突然双手被大力往两边一拉,双脚也各被一股大力扯动,身不由主地就往前迈动。福耳库斯忍住颈项剧痛,抬头往上看去,就见天鼓雷音佛在他头顶十几万米高空,双手不停地摆动。这下福耳库斯才明白,丝线都在,只是他看不见而己。他已成了傀儡。巨大的震惊令福耳库斯头脑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已被悬空吊了起来,蓝天白云在脚下飞掠而过,耳边呼呼风生,接着就穿越了大气层,地球变成了一个蓝色的星球,又渐渐变成一个小亮点。不多久,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条宽阔的红色河流向这边涌流过来,仿佛千万匹赤马奔腾而来。只有神的天眼才能看清这是个巨大的火流星群,无数直径在百米、千米甚至万米以上的火流星在空中飞掠,光线纵横交错,毫无秩序,于是构成一张光与焰之网。火流星互相撞击,爆炸,爆发出耀眼的白炽之光。余光尚未消失,新的光芒和火焰又连续爆发。宇宙中的流星群并不少见,除非力场异常,这些流星只会向着同一个方向运动,虽然不免有磨擦和碰撞,但决不会像眼前这片星群一样碰撞频繁而且疯狂。福耳库斯的理智渐渐恢复,立刻就看出这是一个战场。他被无形丝线操纵着往流星群里走去,星石擦着他的水身飞过,身体因高温的燎烤而冒出一股股白气。这些高速运动的流星能将最坚硬的合金击穿,却不会伤害神的身体。但有些火流星却是充满了神力,发出尖锐的破空声,这就不能不防了。福耳库斯起先还本能地躲闪着,但一会他就发现根本没必要。因为天鼓雷音佛操纵木偶的技巧非常高超,总能抢先一步使福耳库斯躲过流星。走出几百里后,己经接近流星群的核心地带了,福耳库斯透过浓厚的光雾焰雨看见十几里之外有七个身高十万米的巨人,站在不同的方位,手脚并用,互相像掷铅球或踢足球一样投掷或飞踢流星。中心地带的火流星在神力摧动下风弛电掣,密如暴雨,其势威不可当,就算是主神亦不得不避其锐势。七巨人中有一个背对着福耳库斯,手足运动如闪电,连续不断向对手掷踢出流星。这个巨人正是安泰。福耳库斯顿时明白天鼓雷音佛的险恶用心,顿时汗水如潮,还来不及细想,双手己经伸了出去,捧住迎面飞来的一颗直径数百米的火流星。"不!"他不甘心地大吼着,双手和身体却由不得自己做主,两腿一屈一弹,抱着火流星跳了起来,蓦地横飞到安泰头顶,然后双手用力往下一扣,正是一记标准的大灌篮。安泰听见头顶的叫声,急忙仰起头,就见到福耳库斯泪流满面,脱手扣"篮"。这下突袭,真是兔起鹘落,毫无预兆。安泰心灵里的惊讶、恐惧、绝望还来不及传到脸上,轰地一声,星之篮球已重重地扣在他脸孔上。福耳库斯本是主神,天鼓雷音佛又通过丝线把佛门无上真力灌注到他体内,这一下他等于集中了两个主神之力,安泰就算力量充沛亦不是对手,何况是与佛门两大金刚鏖战良久,己濒临油枯灯尽的情形,哪里吃得下这记重手?"你......"只说得一个字,安泰头颅己经碎裂成数瓣,红白相间的脑花流了出来,溅了福耳库斯满头满脸。一道红光从安泰顶门逸出,向着流星群外飞驰。斜刺里又射出一道佛光。两团光焰一撞,红光随即消失,安泰的元神亦毁灭了。"安泰!"福耳库斯悲怆地大叫道,抱着安泰的尸体,泪水滔滔而流。他仰面骂道:"天鼓秃驴,佛家予人为善,你连安泰的元神都不放过,修的什么道?成的什么佛?"天鼓雷音佛微笑不答,双手一抖,扯着福耳库斯往另一个巨人走去。"珀伽索斯,克利萨俄耳,快逃啊!快逃啊!"福耳库斯大喊大叫,拼命往后退缩。然而木偶又怎能自由行动呢?饶是他使尽吃奶的力量也是没用。珀伽索斯和克利萨俄耳虽在激战中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安泰亡命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见福耳库斯大踏步走来,一边闪电般地向他们投掷火流星;又见福耳库斯头顶千丈上空有一团金光,坐着一尊佛陀。立即猜到福耳库斯己被对方操纵了,不由得相顾骇然。本来他们是随时可以脱身的。但身为大神,未分出胜败就脱离战场,未免有损泰坦神的尊严。而且他们三人对四大金刚,势均力敌,要分出胜负恐怕要十几个日夜。他们与四大金刚是相同的想法,就是拖住对手,不使其参与地面战争。七大巨人在地球大气层外交手,且战且走,闯入一个陌生而荒芜的岩石星球。不多久,这个星球就被他们弄得土崩瓦解,成了流星群。而七大神都觉得碰到了可遇不可求的对手,因而各显神通,越战越勇。直到天鼓雷音佛降临,一举手便破坏了不胜不负的均势。克利萨俄耳道:"兄弟,快走!我来断后。"珀伽索斯苦笑道:"走得了嘛?大哥,看来这就是我三兄弟埋骨之处......"话沒说完,他肩头挨了福耳库斯一记重石,肩骨撞得粉碎。此时大力金刚与胜至金刚分别围住两人。"珀伽索斯,你皈依吧。"大力金刚看着对手,眼光中略有歉疚,语气甚是诚恳,"安泰殿下不幸阵亡,贫僧甚为震悼。咱们虽是对手,但对你三人非常钦佩,何不皈依我佛,做佛门大护法?化敌为友,岂非大善?"另三位金刚同声道:"贫僧颇愿结此一重善缘。"四大金刚虽是不动地大菩萨,毕竟未到"无情"境界,而且身为战士,对力量甚为推崇。当然也敬重同等级的对手。天鼓雷音如来操纵福耳库斯击杀安泰,四金刚同感错愕而惋惜。他们天性向佛,不敢腹诽佛祖的举动,心里多少也有些不以为然之意。珀伽索斯道:"多谢好意。我与克利萨俄耳因母背父,投入戴门,得戴神殊遇,因而死心塌地报效。一错岂可再错?"珀伽索斯兄弟因波塞冬背弃了母亲墨杜萨,因此在戴门兵临城下时归顺,背叛父亲,此为一错。然而尤可说是不忘母恩。如果此时投入佛门,则是错上加错了。克利萨俄耳笑道:"別废话了。死于战场,正是战士最好的归宿。"手起一流星掷向永住金刚。胜至金刚从他背后掷出流星,击个正着,克利萨俄耳狂喷鲜血,伸开双臂向永住金刚抱去,永住双手皆发,两个火流星猝然而至,击中他胸口。克利萨俄耳上身骨头尽皆粉碎。他仰天倒下,瞪着天空吼道:"死得其所,痛快!痛......."最后一字沒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元神红光从他顶门逸出,天鼓雷音佛食指一点,一道佛火裹住了元神,瞬时烧灭。四大金刚心下恻然,实不理解佛祖为何不放过此人元神?主神元神不灭,只要逃脱一个,刹那即可复原。就算只剩一丝一缕,再修千百年亦可恢复。而克利萨俄耳不过是一般的神祇,只是天赋异禀,力量特强而己。纵然元神逃走,没有个千年以上的苦修决难恢复到现在的水平。再说佛火己裹住了元神,何不生擒,慢慢炼化他元神里的戾气,终可使其皈依。四人这样想着,动作不免慢了下来。他们不知天鼓雷音佛双股己受了不轻的伤,共工与福耳库斯的真力己深入骨肌,侵蚀他的禅心,定力在不知不觉中减弱,心中起了嗔念,因此对敌决不留情。珀伽索斯眼见长兄惨死,心灵大受刺激,神力迸发,蓦地化为皑皑雪山般的巨马,双翼一振,昂**出嘶嘶的鸣声,径奔天鼓雷音佛。佛祖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十指微动,福耳库斯便纵身挡住了巨马,手舞足踢,数十个火流星直向珀伽索斯击去。珀伽索斯身形虽大,转趋极为灵活,振翅直上九霄,居高临下扑击佛祖。佛祖十指像弹钢琴般优美地抖动着,提起福耳库斯挡在头顶上方。福耳库斯感到是前所未有的窝囊,他纵横宇宙千百万年,到处受人崇仰,连儿女都是惊天动地的大妖,谁知却一招被擒,而且成了傀儡,残杀同伴,这种羞辱真是倾天河之水亦难洗刷,因此存下必死之心。眼见珀伽索斯迎面飞来,有避让之意,便大吼道:"波塞冬之子,我的好朋友哟,发出奥林坡斯的雷霆吧!"珀伽索斯知道他是要与自己同时自爆。大神自爆,力可毁灭星球,何况福耳库斯还是主神。他会意地长嘶一声,一人一马迎头撞上,空间颤抖了一下,爆发出一团蘑菇状的光焰,火流星群消失了,出现一个真空般的空间。四大金刚被震波拋到千里之外,四人虽受了伤,性命无碍,因为福耳库斯与珀伽索斯的自爆是有针对性的,主要集中于天鼓雷音佛。天鼓雷音佛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自爆,因为神生可贵,自爆者是连元神都会爆掉,一丝一缕都难逃出,很少有神祇会采用这种激烈地毁灭行为。何况佛祖超出三界,一念既起,不往而到。在震波还未传到时就己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以自爆来对付佛岂不可笑?天鼓雷音佛当爆炸的一瞬,就要脱身而化。突然,他脸色变了,一股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双脚脚腕,这股力量甚至透骨而入,与他体内残留的共工与福耳库斯真力融会起来,充溢了佛身的每个毛孔,连神魂也被这种力量扯住了。天鼓雷音佛的脑海中闪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女人从无数个星球的大地上伸出半个身体,肌肤是黑灰色的泥土;长发拖曳披散在大地上,长满绿色的青苔;乳峰高耸有如两座峭岩,微微颤动着;腹部以下与整个大地浑为一体。整个人就是一座山脉。女人的两条臂膊坚固而柔韧,仿佛青藤股缠住他的小腿。在佛用慧眼观照时,女人也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绿光灿灿,流露出深刻的悲哀。"是该亚吗?"天鼓雷音如来叹道,"看来是老僧疏忽了。母子连心,我本不该杀安泰的。"安泰的元神一死,地母该亚当时就感受到了,立即拋下一切,匆匆赶来,正逢上福耳库斯自爆。该亚是泰坦主神,刹那间便悟出前因后果,当即从大地上探出本源真身,身体一半与大地一体,一半在云霄里,双手紧紧抓住天鼓雷音佛的小腿。"你偿命吧。"该亚涩声道。震波如惊涛骇浪,劈面涌来,该亚松开手,身体像稀泥一样向大地瘫去。天鼓雷音佛的头颅和身体炸开了,他的佛魂也炸得无影无踪。"血债血偿,"地母该亚仰望天空,喃喃地道,"一条佛命不够抵偿。我须得把香格里拉翻转过来,才能稍减哀痛!"她悲哀地大叫着,向地球移动过去。兜率院内,诸佛正在集议,东道主弥勒佛突然面色苍白,头顶光华闪闪烁烁,然后就腿去了佛光,变成菩萨相。他抬眼向金刚界诸佛看去,就见金刚界五方佛之一的北方不空成就佛也正看着他,不空佛也变成了菩萨装束。诸佛相顾愕然。"天鼓道兄永归寂灭之海了。"释伽牟尼佛毫无表情地道。"我佛门自创建神统以来,大小数百万战,从无一佛殇折,天鼓道兄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末日之战异常凶险,各位善自珍重。"天鼓雷音佛是胎藏界五方佛之一,他的世间化身就是将在六十亿年后才成佛的弥勒佛,他的金刚界化身即是不空成就佛。这三佛是三位一体而又各具独立佛格,各有佛国净土。当其中一佛彻底寂灭,另两佛便会受其影响,退转果位。不空成就佛退为法云地菩萨,弥勒退转为善慧地菩萨,丧失了主神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