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第二百零七章 生生不息

宝玉睡得貌似很安详，其实在灵魂深处，他正在苦苦抗拒着那源源不绝、几乎令他窒息的困意。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都在强烈渴求着睡眠，但灵魂中的一个小小角落，却在发出微弱的呼喊：“不要睡，不能睡啊！”“要睡。”他心里另一个声音抱怨道，“我都十几年没睡了，我太困啦！就睡一小会，养养神。只是养养神……”“一旦睡着，就是永远沉睡了。”那个微弱的声音焦灼不堪地道，“睡着你就完了。”“你是谁？吵死人啦！”宝玉无声而愤怒地道，“为什么不让我睡觉？”“睁开眼，睁开眼，”微弱的声音火热地祈求道，“看看我。我是你的‘真我，’我是玉薇！我是慧颖！我是君瑜！我是曲姆丹玛！我是浴月！我是南宫盈！我是欧律提莎！我是雅典娜！我是小林！我是太华玉女！我是嫦娥！我是诃利帝母！我是冰、火、光塞壬！……我是老妈！我是你的儿子天天！……该死的，你就不能睁开眼啊！”每一个名字，都是玉薇、浴月、老妈们亲口说出，如此亲切，却又如此遥远。她们的面容在宝玉脑海中重叠出现，很快又变得模糊起来。宝玉发出了沉睡的香甜鼾声。微弱的声音绝望地喊道：“狠心的家伙，你就这样撒手离去吗？你不要我们了吗？你陷在小如的意识迷宫里了。为什么？为什么？”小如紧紧搂着宝玉，充满温情的看着他，心中有无限的欣慰：“宝玉，你终于睡着了，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真好。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永远永远……”宝玉打了个哈欠，突然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如。小如吃惊地张了张嘴，心想这不可能！在永恒寂灭佛怀抱里沉睡的人，绝对不可能醒来。她傻傻地问：“你怎么醒了？”宝玉又打了个哈欠，困扰地道：“很想睡，可是却睡不着啊！这里很痛。"他指指脑袋，严肃地盯着小如，"小如，或者该叫你佛陀，还是罢手吧。”小如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嚷道：“可你明明睡着了，还打呼噜呢？”宝玉道：“噢，是我的湿婆神身睡着了。”他慢慢坐了起来。小如急道：“不行！你一定要睡！你非睡不可！”她伸手按住宝玉的肩膀，想把他按在草地上。宝玉抓住她的手腕，道：“你管得太宽了。”小如恨恨的瞪着他，决绝地道：“宝玉，不要恨我！”她的身体闪烁出金光，丢开宝玉，向着空中冉冉升起，庄严吟颂道：“舍离彼一切，入我寂灭海。一切刹诸佛，同证此功德。降服彼大魔，世间永清净。十方并三世，从此无所有。”刹那间，满天繁星也闪闪烁烁起来，每一颗星都是一尊丈六金身，都是一尊佛。过去、现在、未来，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明王、大菩萨，齐心胁力、异口同声吟起无上催眠咒：“如来真法门，戴神听分明，善恶无分别，非有真实性。“云何起妄想？非性为解脱。观照器世间，生灭等相续。”宝玉头脑一阵眩晕，诸佛催眠之力强大无匹，整个世界几乎都沉睡了。万籁俱寂，世界上只有两种声音，一是佛咒，一是宝玉接连不断的哈欠。他的眼皮沉重，动作迟缓，只要一阖上，立马就会睡着。他知道这一点，努力地撑着眼皮，看着满天的佛陀。“增长于二见，颠倒无所知。如幻梦芭蕉，如露亦如电。“虽有贪恚痴，而实无有人。从爱生诸阴，有皆如幻梦。”宝玉左手挥了一下，眼前出现一片火云，悬在头顶，火焰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浇了个满头满脸，熊熊燃烧。在三昧真火的海洋中，宝玉的金刚不坏之身冒起一缕缕青烟，散发出一股股烤肉的香味。痛，真是痛啊！可胖子依然困倦。他掐自己的太阳穴，他捶打心口，掐出了血，打出了一大片青紫，头脑还是昏昏沉沉。恒河沙数的诸佛，屏住呼吸，苦苦抵御着从宝玉身体散发出来的一阵阵肉香以及爱欲的气息，那代表了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享受的**。有几轮太阳从空中坠落下来。诸佛用念力吟唱咒语。其催眠的力量，世间任何神祗都无法抗拒。“了心及境界，妄想则不生。唯愿彼戴神，皈依真法门。“世间非有生，亦复非无生。非想非非想，从此入长眠。“唵嘛呢叭咪吽！”……诸佛的禅唱如波涛般此起彼伏，无坚不摧，无孔不入，无物不沉睡。最后连诸佛本身都沉睡了，只是凭借本能的佛力在机械地念颂。宝玉大半个身体都睡着了，心灵也睡了，唯有一点灵性半睡半醒着，咕噜咕噜地道“不能睡……绝不……睡了就完了……”听上去犹如梦呓。他身上的火焰逐渐熄灭。此刻，天地也沉睡了。诸佛的吟唱，己经汇成声音的海洋。所有的生物都在海洋中浮沉。正在催动大河赶往莲花生城的共工也睡着了，化身的河流也似乎冰冻住了，河水不再流动。地母该亚上半身伏在大地上，发出呼噜噜的鼾声......不知过了多久，浴月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见姐妹们在大殿里东倒西歪，睡了一片，嘴角流出涎水。殿外夜色深沉，空中传来隐隐约约的禅唱。不觉猛吃一惊，心道永昼的宝幢天国，怎么会有黑夜？我怎么会睡着了？这是因诸佛的咒力，波及了整个灵界。但因为不是针对大荒山，而大荒山亦有三清阵法笼罩，浴月本人又是上位主神，虽被催眠，仍然能自行醒来。她略为观照一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即盘腿坐下，运起神力，笼罩住大荒山。诸佛的禅唱被屏敝了，过了片刻，曲姆丹玛悠然醒转。“浴月姐，怎么一回事？”浴月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苦笑道：“诸佛正在给宝玉催眠呢，整个灵界都睡着了。幸好这里是灵空天界，佛力的影响要小一点。快唤醒姐妹们吧。”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曲姆丹玛发出狮吼神功，叫道：“姐妹们快醒醒！”不一会儿，姑娘们逐一醒来，弄清情况后，便一起围着浴月，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抢着发表高见。“姐妹们，姐妹们，我打赌胖子不会有事的，”玉薇一脸轻松地道，“我们家胖子可是不眠之神啊！永生不眠！臭和尚拿他没辙。”慧颖道：“你没听浴月姐说呀，宝玉己经不再是不眠之神了？”玉薇道：“他可是大主神啊！比上帝还牛呢！谁能强迫他睡觉？”小林充满希望的附和道：“是呀。是呀。”曲姆丹玛道：“大家别说话，浴月姐正在观照。”浴月睁开眼，颓然道：“不行啊。联系不上宝玉。姐妹们，都过来，我们一起观照。”她们身上都有宝玉的神印，心灵相通。连浴月的神印都联系不上宝玉，可见佛力之强横，己经隔绝了所有的空间通道。姐妹们坐成一个圆圈，手拉着手，瞑目屏息，澄心静虑，运起心法。一会儿，她们的身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冉冉升到大殿之顶，又破顶而出，飞升到大荒山的顶峰。她们的心灵变成了一体，一边是北风呼号，大雪飘飘；一边是春雨绵绵，鲜花盛开；南山骄阳如火，西山秋实累累。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在大荒山上同时出现，这是慧颖等四季神的神力外现。她们在定境中观照宇宙，观照灵界，观照宝玉。她们看见宝玉像个醉汉般在香格里拉的夜空里跌跌撞撞，不时向苍穹猛击一掌。随着他的掌风，便有一尊金佛如同流星一样从高空坠落下来。即使在半睡半醒间，宝玉的力量仍是宇宙无敌，当者披靡。然而佛太多、太多，杀不胜杀，禅唱声没有丝毫的减弱。她们在内心深处发出呼唤，但声音立即被禅唱淹没。“这样子可不行，”嫦娥流着泪道，“他根本听不见呀！我要去找他，叫醒他。”她边说边挣扎着要飞走。浴月道：“你一飞出大荒山就会睡着。冷静些，我们只是力量太弱，待我联系下众神。”大荒山众神，大半都在香格里拉，集体沉睡过去。对姑娘们的呼唤毫无回应。君瑜叹道：“还是跟塞壬姐、盈姐联系一下吧。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她们再度闭上眼，沉入冥想中。雅典娜、塞壬三女、南宫盈、太华玉女、诃利帝母陆续加入到定境中来。她们远在光年之外，但一加入，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直想帮他，”雅典娜疲倦地道，“我现在就在香格里拉的外围，也被催眠了。我，我又要睡了……”她睡着了。“怎么会这样？”光塞壬焦躁地道，“那个虞美人真是小如？你们为什么不杀了她？你们怎么照顾老公的！”曲姆丹玛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突然，光塞壬中断了联系。接着冰塞壬、火塞壬的信息也消失了。“我没说什么呀？”曲姆丹玛委屈地道，“怎么就生气了？”君瑜道：“光姐不是小气人……”话音未落，刹那间，姑娘们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寒意，那寒冷的气息来自遥远的天边，来自木星，确切地说，来自塞壬三女。那种气息，似乎是强横的生命突然终结的信号！姑娘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蓦地，冰塞壬的信息又突然出现，发出微弱而冰冷的声音：“姐妹们，来世再见了。一定要唤醒老公……”曲姆丹玛猛然醒悟，大叫道：“不要啊……”玉薇等小妮子瞬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热泪盈眶。浴月含泪道：“不要让她们白白牺牲！姐妹们，快点呼唤老公！”宝玉在半睡半醒间游走，而且越来越困倦。他的动作变迟缓了，只是凭借着本能在杀佛。他的思维又模糊了。他杀佛，因为佛光耀眼，干扰他睡觉。最后，他累了，慢慢地又坐在地上，闭上眼睛，身体向草地上仰去。他要睡了。这时，他心中“崩”的一声，仿佛琴弦崩断的声音。接着，又崩崩响了两声。他感觉到心脏一阵阵强烈的刺痛，撕心裂肺的痛，睡意一下被驱除了大半。他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捂着心口跪倒在地，痛苦地叫道：“光姐！冰姐！火姐！啊啊！……”戴门神印也联系不到他，所以塞壬三女选择了死。她们是他的爱人。她们的死亡所催发的力量，会让灵魂中的神印爆裂，突破一切时空障碍，把信息传达给他。如果他真爱她们，就会感觉到心灵的疼痛，听见她们死亡的声音。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叫道：“傻妞！傻妞！傻丫头！老公能撑得住！你们怎么这么傻啊！”满天禅唱中，开始传进不和诣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极其顽强。那是姑娘们的呼唤。“胖子啊！”“老公！”“宝玉！”……宝玉站了起来，心中首先浮现出三张苍白的面容，她们安详地闭着眼，那是塞壬三女。接着是南宫盈、浴月、玉薇……的面容。“我听到了。”宝玉擦擦眼泪，默默地道，“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别急，我很快就回家了！”他蓦地抬起眼，盯着半空中的小如--大日如来、永恒寂灭佛，冷静地道：“小如，不要逼我杀你。”小如肃容道：“灭除彼生论，建立不生义，我说如是法，真如永不断。宝玉，曲终人散，终归寂灭，你来杀我吧，或者，我杀你。”宝玉举起右手，一字一句道：“除神以外,一无所有,神是活的净空,可能在思考着那应首先存在之物。无始无终的时间是神的住所。神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戴宝玉。戴宝玉封他自己为生生不息之神，贪欲之神，爱情之神，但首先是不眠之神！”小如的脸色变得煞白。宝玉是大主神，此刻又自己封自己为“不眠之神，”除了杀死他，这个神格就是永恒的。然而宝玉又是大生之神，谁能杀死大生之神呢？宝玉既封自己为不眠之神，也表明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这一战，不是佛门的覆灭，就是宝玉的死。没有第二条路。这一战将十分惨烈。小如沉默着，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漩涡，诸佛在漩涡边缘旋转，禅唱声响彻天地。旋涡在逐渐扩大，释放出无尽的黑暗，吞噬一切光明。最后，小如和诸佛都消失了。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看不见了。宝玉恢复了惯常的神态，三目圆睁，三道神光像探照灯的光柱，穿透黑暗，照亮了夜空。他平静地道：“杀！”身如流星，投进了黑洞中。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