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三章 有女思思，百年孤寂

陷入十八层炼狱之际，苏妲己原本静立不动的身躯，此时突獭轻微地颤抖起来。叶长生便知，她在炼狱之中，多半遇到了难以越过之劫难。只不过，此时只有靠她自己才行。时间一点点过去，苏妲己却始终未曾恢复正常。当一日过去之后，她身躯之上，已然隐隐有黑色光芒闪耀。叶长生心知，这是即将凝聚成的心魔已然无法控制，要散发到身体周遭，将她身躯彻底占据的迹象。他叹了口气，心念一动，伏矢心魔已然出现在胸口。而后，那伏矢心魔双眸一晃，苏妲己身躯之上散发而出的浅浅黑色光芒已然尽数被那伏矢心魔吸纳而入，消散不见。苏妲己身躯一晃，嘴巴一张，一口红得耀眼的鲜血已然喷了出来。而后，她双眸微颤，醒了过来。看到叶长生胸口刚刚隐藏的伏矢心魔，苏妲己心中一阵悲苦，旋即又平静了下来，道：“多谢叶道友相救！”叶长生叹道：“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你未曾炼成的心魔，以及十八炼狱，已然尽数被我的心魔吸纳了。苏妲己咬咬嘴唇，道：“无论如何，只要我活着，便一切都有可能。”叶长生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你非是软弱之人，那么，我能否问一句，你在十八炼狱之中，究竟遇到了何人？”苏妲己身躯微颤，眼圈霎时红了。她侧过了身子，对着石质围墙，半晌后才回过头来，道：“我看到了子辛。”叶表生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以为，你一切已然都看透了的。”苏妲己低声道：“他是世间对我最好之人，可惜·我却负了他。”叶表生道：“你心中有此怨念，那么，你便永远都无法修成心魔魂典的。”苏妲己咬咬牙，道：“无论如何·都请叶道友出手相助。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失败了。”叶长生无奈，只得到：“好吧，你再休息数日，我们便继续开始。”数日之后，叶长生双眸再凝，十八道光环重现·化为漫天黑雾，涌入了苏妲己脑中。叶长生松了口气，刚刚站起身来，却是陡然心中一动，随手挥出九色光芒，便消失在了此处。他察觉到，第二世的谢思燕，已然出现在了月灵界上。再次现身之际·他已然立在了一座繁华的城池之外。正要进城之际，他心念一动，看看四周无人·便即进了葫芦空间当中。葫芦空间内，纳兰明媚一脸淡然，盘膝坐在一块玉石上，一如往昔。叶长生走过去，拉着她手，道：“你突然寻我？”纳兰明媚长长吸了一口气，道：“长生，有几句话，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同你说一说。”叶长生道：“你我二人·有何不能多说的。你说吧。”纳兰明媚道：“你已然为她做了很多，难道，你还要一直这么做下去么？”叶长生将她身躯抱了起来，低头道：“你是在怨我么？”纳兰明媚摇头道：“我从来不曾怨你，我只是有些疑惑而已。”叶长生眸光有些悠远：“我们说起来，都是令人羡慕的修士·能够拥有漫长的寿命，强大的实力，然而，你从来不曾感到过，我们是多么的寂寞么？”纳兰明媚愣了愣，摇头道：“有你在身畔，我便觉天道对我，已然颇为公道了，从来不会感到寂寞。”叶长生陡然想起，三生神契除了对修士本身行为的约束之外，还会对修士的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效果，让修士对于施法者本人的好感日增。纳兰明媚，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因此才会在漫长的厮守过程中，变得只要有他叶长生在，便于愿足矣。而林浣溪，却是相对单纯的女子，她最早接触到修道以后的世界里，便几乎只有叶长生一人。待到以后，也是只有她姐姐、师姐、师父等有限几人。因此，她亦能在这漫长岁月里无碍地生活下去。叶长生便有不同，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那个繁华的世界，普通之人，都很难识得寂寞，是什么滋味。而陡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两世观念相撞，最终修道之心战胜了上一世的凡俗之心·然而时间久了，他仍然有不胜寂寞之感。因此，渐渐的，他会越来越怀念昔日的人、事、情、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花费如此大代价，想要让谢思燕重新站在她面前。他摸着纳兰明媚脸蛋，将除了自己前一世的其他事，俱都和她细细述说了。纳兰明媚怔怔地望着他，道：“你应该早些和我说的。这些年，我和浣溪都发觉你已然沉默了很多，但却不知原因，还道你醉心修炼呢。”叶长生微微一笑，道：“有你们两人陪着我，真好。不过，思燕之事，已然有了眉目，我便会坚持下去。”纳兰明媚点头道：“你去吧，自己小心。”叶长生点着头，离开了葫芦空间。在那繁华的城池之中，叶长生发觉了数道较为强大的气息，大概都在化神中期上下。其余诸人，便以练气金丹期修士为主，而最多的，便是普通凡俗之人了。城池门口，倒是无人把守，于是叶长生直接走了进去，顺着那冥冥之中的感觉，行到了城池中央一座极大的宅院之外。他在宅院之外，寻了个茶馆，叫了一杯浑浊的苦茶，慢慢啜饮着，同时神识已然扫了出去，在那宅院中扫去。这宅院颇为庞大，大概有方圆十余里大小。其中奴仆无数，护院无数，甚至有数道元婴期修士的气息在其中浮现。很显然，这是一处富豪之家，富到甚至可以让元婴期修士潜伏在此间，为此间主人服务。叶长生的神识却是无论庞大程度，还是细腻程度，都超过了这城池之中·任何人能够感知的上限。因此，他这般肆无忌惮地放出神识，也无人能够察觉。终于，他察觉到·一处花团锦簇的房间里，有一道小小的却熟悉之极的气息。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神识，那小小的人儿脸上突然露出喜悦的笑容，让她周围的几名丫鬟一阵惊喜：“大家快看，小姐会笑哎，笑的好开心。”叶长生有些欣慰，心知这一次谢思燕在生活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便在此时，他眉头微皱，因为他感觉到，一名修士，已然走入了那女婴的房间。他心念一动，走出茶馆，寻了个无人之处已然钻入地下，而后快速向那房间而去。不多时，他已然沉在了那房间下方顺着宛若半透明的泥土，向上方看去。但见一名须发皆白，双眸湛湛有神的修士，正伸出双手，在一个小小的摇篮上方晃来晃去。而摇篮当中，一名可爱的女婴正好奇地伸着小小的手儿，四处乱抓着，一幅精力旺盛的样子。此等情景，叶长生颇为熟悉，正是这修士在为女婴测试灵根的多寡。但见那修士手掌晃动之际脸上喜色越来越盛，最后，他收回手掌，回头对一名相貌英俊的中年人道：“恭喜庄主，令爱火灵根七十有三，乃是世间少有的修道天才。”而后他叹了口气，摇头道：“若不是在下修炼的乃是金火两系功法，在下已然动了收徒之念呢。”站起身来，他道：“令爱有此资质，踏上仙道，指日可待，他日却是莫要望了在下才是。”中年人却是一脸激动，喃喃地道：“上天有眼，上天有眼，我钟无期，终于也生出有灵根的女儿了。仙长放心，我钟无期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叶长生却是眉心暗皱，谢思燕转世后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一世她居然有灵根在体，而且看她父亲的心思，便是要将她送上修道之途，却是麻烦了。待到入夜之后，众人尽皆离去之时，房间里只余下两名丫鬟伏在桌上打盹。叶长生随手将她们击晕，然后现出身形，立在了女婴身前。那原本沉睡的小小女婴却是突然醒了过来，睁开乌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叶长生，小小的脸蛋上居然绽出灿烂的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颇为可爱叶长生心中柔情触动，轻轻摸着她小脸，小家伙颇为开心，伸出小小的手儿，抱着他手指，便往嘴巴里送。同她嬉戏了片刻，但见小家伙有些疲累，沉沉睡了过去，叶长生叹了口气，心念一动，已然有一道混杂着九系灵力的光团飞出手心，落入了女婴后脑之处，而后消失不见。自此以后，女婴虽然身具灵根，然而修炼的灵力，却俱都会被这一道灵力光团所吸纳，让她终生修道无成。若非遇到修为比叶长生高而且具多系灵力的修士，便无人能够发现这等异样。大家只会认为，是她先天体质的问题。此后，叶长生便从此地向下了数千丈，然后在地底深处的熔岩洞中生活着，时时照看着女婴。女婴一点点长大，取名钟思思。在她四岁的时候，钟无期便请了城中一名修炼火系功法的化神期修士，前来教授钟思思功法。当然，若非是听闻钟思思灵根如此过人，那化神修士绝对不会来的。结果让钟无期十分失望，钟思思虽然诸般功法都学的很快，然而她的身躯，却如同有一个无底的洞穴一般，灵力到她后脑之处，便即消失无踪。那化神期修士亦是颇为惊讶，他多番查探钟思思之异状，却是始终没有结果，最终只能无奈离去。而后，不甘心的钟无期又花了大代价，从各处请来了诸多修士，查探钟思思的状况。但是很显然，以他的手段财力，并没有办法请来比叶长生手段更为高明之人。因此，钟思思便被众人一致认为，乃是传闻中的“漏灵之体”，便是她先天身躯之上便有某处经脉乃是灵力无法填满的。这等人，生来便无法修道，只是可惜了她这般高的灵根了。时间久了，钟无期也有些失望，心灰意冷之际，他便又娶了好几房小妾，日日耕耘，试图再生一个出来。然而他此时年岁已高，体力已然不同从前。兼之夜夜春宵，耕耘不休，终于有一日，一命呜呼在了一名小妾雪白的肚皮之上。当时，钟思思仅仅才九岁。而后，钟思思的一众亲娘后娘便各施手段，同钟无期的诸多兄弟、亲戚、友人等纠缠不休，上演了一幕瓜分家财的大戏。年幼的钟思思却极为淡定，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弹琴抚筝，对外界争斗，完全不发表意见。数年之后，钟思思豆蔻年华之际，已然出落地美丽到极致，所有看到她的人，俱都发自内心地感到赞叹。而后，便有她亲娘想要将她嫁给某小门派的少宗主，用来换取那门派对她的支持。而钟思思的叔父，则是看上了另外一家大商会，想要用钟思思同那商会联姻。一时之间，两派争斗不休，其余诸人亦是在其中浑水摸终于有一日，两派终于按捺不住，前去钟思思住处抢人之际，却被从天而降的火红色光芒尽数焚为灰烬。小门派以及大商会均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和欺骗，派了人来想要强抢，却也在这陡然出现的火焰之下尽数化灰。再往后，一众人等尽皆老实了下来，原本被夺走的钟家大权被老老实实还了回来。而后，年仅十六岁的钟思思，成了此间最大的家族钟家家主。再往后，钟思思将钟家打理地蒸蒸日上，再也无人敢对她动歪心思。时间一点点过去，钟思思渐渐长大，又渐渐丰腴，到最后，脸上渐渐生出了皱纹，然后渐渐老去。人们发现，多年以来，她从未离开那钟家大宅院，仿佛在此间，有什么吸引着她的存在一般。百岁之际，钟思思含笑而卒。没有人知道，钟思思为何终身不嫁，也没有人知道，美丽的家主心中，永远忘不了婴儿之时，那一夜的奇事以及脸颊上熟悉的触感。世间之事，并无绝对，便是炼狱镇魂曲，也无法彻底封印一人记忆深处的所有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