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用陶知羽的笔迹写给赛莲的,口吻和陶知羽的愤青形象极为相像,大概意思是,地府里实在是没有意思,工作很累,待遇很糟,简直熬不下去了,想另投门户。这样的信都是那么回事,无非是问老朋友现在在哪混,需不需要人手,如果有必要,可以为老朋友提供些内部信息。匕首的样子很奇怪,秦墨昭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象是某种邪教用品。最奇怪的是那一小瓶水,散发着一股旧报纸的味道。秦墨昭问季航这是干什么用的,季航笑嘻嘻地说,“有的东西呢,用这个水沾一点点上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秦墨昭做了一件事,鉴定。鉴定信的笔记和时间,匕首的材质、打造时间以及历经年代。结果出来了,秦墨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信的笔记就是陶知羽的,时间是在不到两年前——那正是高塔事件的前夕。匕首是用人骨在焰湖里浸泡过,搀上冥炉炼的精铁打成的,秦墨昭跟着请求查出是谁的人骨,出来的结果是,关在高塔里的七个人每个的骨头都占一部分。秦墨昭吓得满头大汗。他实在是想不出来,用什么东西,怎么样的方法,可以做出这样的东西。茗远真人喜欢云游,他告诉瑶依,云游不仅可以增长见识,还可以陶冶身心,甚至忘却烦恼。茗远真人还说,人多的地方纷争就多,因为人人都有欲望,与其去那些人人都想去的地方,不如在山野看看不加掩饰的山川风光,与其去学那些人人都抢着学的新奇玄术,倒不如多知道些古人的智慧。茗远真人还说,越是人人都知道的东西,越是人人都觉得没有必要知道的东西,其实越有深意,越有意想不到的用处。所以茗远真人的徒弟总是能从师傅那里知道一些被遗忘的故事,总是能听说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奇特法术。这些法术几乎无所不能,而且越是些个歪门邪道,越是新奇,有的甚至可以收集时间的痕迹和味道,有的则可以制造出各种根本不会存在的东西。瑶依在天一阁中四处走动,然后坐下来平静自己,然后再起身走动,如此往复了很多遍。所有的东西都和她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甚至看到茗远真人上次云游回来写的记载云游经历的书还有一本副本在原来的那个柜子里。瑶依不知道这中间的蹊跷和知羽正在经历的险境有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暮色浮上来,天色越晚,瑶依越不能平静。时间在流逝,她并不知道秦墨昭和穆列的工作进展到哪一步了,她相信自己已经知道了很多,但是她手上掌握的东西还不足以让他们畏惧和停手。往日跟随茗远真人时的一切在瑶依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瑶依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她拿出焰湖龙珠,看着那绚丽的红在夕阳下越发灿烂,自己却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困倦。不管怎么说,天一阁应该是安全的吧……瑶依握着滚烫的龙珠,靠在神龛旁边,慢慢睡去。夜色中的天一阁隐隐有一片光泽笼罩。在这光环的外面,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向夕阳中的天一阁,看向熟睡的瑶依。这双眼睛并不疲惫,尽管它们已经在这里看了整整一天。“那瓶水是干什么的?”“这是季航送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穆列的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他说:“这倒是有意思——我见过这种水。”秦墨昭不吭声,等他说下去。穆列拿过来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东西,我见过——有一段时间赛莲房间的窗台上老有这么个瓶子,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反正也是这个味道。”秦墨昭还是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穆列接着说,“那时候赛莲也上大学了,放假回家以后就多了这么个东西。我原先问过她是干什么用的,她说替别人保管的,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然后呢?”“没了。”秦墨昭看了穆列一眼,穆列说:“过两天那瓶子就不见了,她说还给人家了。”秦墨昭说,“爱谁谁吧。”转身走了。穆列心里想笑。他发现秦墨昭最近变得神经质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因为秦墨昭其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还不够资格当个恶人。现在事情越来越复杂,秦墨昭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当初出主意的是秦墨昭没错,但他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从根本上来说他只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虽然一开始能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时间一长了,就变得心里没底了。和他正相反,因为中间无端插进来一个小铁,穆列本来还有各种顾虑,但是秦墨昭的软弱让他相信,秦墨昭现在根本就分不出神来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现在穆列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把握平安过关。当然,现在穆列在秦墨昭面前说起瞎话来,已经变得万分纯熟。其实关于那瓶水,穆列知道的,远比告诉秦墨昭的多。那瓶水和小铁也有关系——想到这里,穆列的脸上才掠过一丝惊恐。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小铁这个人,问题多多。那个时候赛莲其实告诉过他,那瓶水是替小铁保管的。另外,那瓶水一开始并没有那种奇怪的味道,但是放的时间长了,就慢慢变味了。那个假期小铁仍然是往欧阳家跑的,而且必然要去看那瓶水。他听过她们关于那瓶水的一段对话。“哎呀,变了味了呀!”小铁好像很兴奋的样子。“放时间长了,能不臭吗?”赛莲冷冷地说。“你不要这么说嘛,这不是一般的水!“对,它臭起来很特别。”“什么呀……那个人说了,这个水可以收敛时间!”“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你就那么相信他?”“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那个人会魔法……很灵的!”小铁走了以后,赛莲问穆列:“你什么时候把这位姑奶奶带走?”穆列说:“怎么啦?被臭水熏到了?”“那不是臭水,那是神水,可以收敛时间,”赛莲学着小铁的口吻,说完又盯着穆列,“你最近不是也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特别感兴趣吗?”穆列机警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越来越般配了。”赛莲转身走了。其实穆列那个时候已经有一个计划了,他反复想了想,觉得如果想要了解小铁,还是应该先尽量接近她。他觉得只要小心,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实际上在所谓的爱情游戏中,总是女孩子容易吃亏的,男的只要够无耻,自然可以来去自如。那个时候,穆列在酒吧里认识的奇怪的人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穆列曾经觉得自己不会再碰见那个人了。其实不是,他和那个人后来还是见面了,而且彼此越来越熟悉。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季航。十五、血这又是什么地方呢?知羽慢慢站起来,四下远望。这是你记忆中的哪一部分?哪一个绝望的故事?知羽叹了口气,他想,赛莲你还是没有变的,至少你还在为多年前的事情纠结。如果这是个关于回忆的游戏,我想你输定了,我也许不知道你全部的回忆,但是我了解你这个人,这就够了。这个时候,在塔中关于齐年、关于沙雨萌的一些细节却小蛇一样地爬了出来,知羽的脸色变了变。这个时候,知羽看到小棉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我……”小棉变得有些口齿不清,“我……看见……我妈了……”说着就指向前方。“那里……还有我的姑姑……”知羽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巨石。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知羽也感觉到了晕眩。石,或者是沙,天色迷蒙,有风。这是个很简单的地方,这是个一览无余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却让知羽越发看不清楚,到处都是混沌的一片,知羽不由自主地消沉下去……在消沉中,他看到一双手。女孩的手……流血的手。白衣少年永远是白衣少年。知羽觉得自己比普通的年青人只多这一点。其实白衣少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有着所有人在少年时代都有的轻狂和沮丧,和大多数少年一样也有软弱的一面。白衣少年的故事就是普通少年的故事,如果一定要说出什么特别来,那就是停留在白衣少年心中的那双手。当然,那是女孩的手。每一个少年心中都该有属于某个姑娘的一双手,也许修长秀美,也许娇小白皙,也许说不出特别,只是洋溢着青春和幸福。白衣少年的心里也有一双手,如果比较起来,女孩的双手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漂亮,就连完美无瑕的欧阳穆列也不敢和她比较双手。但是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却常常让人不忍去看。因为那是时常流血的一双手。女孩的吉他是偷偷照着书自学的,而她的第一把吉他,则是借来的。乐器长期不用,都会变得消沉和晦涩,所以有些家中拥有好几件乐器,根本不可能自己时常一一去弹的人都会把乐器租出去,让乐器经常被使用。女孩当时就是租琴来学的,吉他的主人是某乐器店的老板。女孩租琴的当天,有另外几个年轻人正围着老板。“哎呀,不是说吉他很好学的么,怎么这么累人啊!您看看我这手……这还能叫手吗?一沾水就跟浇了辣椒油一样疼!”一个女生娇滴滴地抱怨着。“你呀,就是笨!你看看我,在手指尖贴这么一快胶布——这不就不磨手了吗?”这是个男孩子的大嗓门。“什么什么?贴胶布?这可是闻所未闻啊——学这种乐器都是要磨茧子的,怕疼你别学呀,又没人逼你。”这是另外一个女声,听上去年纪大一点,大约是个有经验的乐手。“也没那么严重,又不是专业,这不是弹着玩的吗?贴胶布就贴胶布吧,何必把每个人都逼得那么紧呢?”另外一个男生比较温柔。“我才不管什么专业不专业呢,你们不知道,为了这双手我花了多少心思……保养起来很复杂呢!现在指头尖都成了这个样子,这里还有一道印儿,鬼才受得了!”“照你这么说,我是鬼咯?我也是女的好不好,我就不觉得手上有茧怎么难看,再说这是一项本事,付出一点不值得吗?”“不就是个练吉他吗?说出这么多,贴个胶布怎么了,不是一样练吗?这就是闻所未闻,这叫创新!”“好了好了,各取所需,不就好了?”年轻人说着说着就争成了一团,乐器店老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正看见女孩。女孩正站在一排吉他前,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