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赛莲难道不知道这个?”瑶依觉得荒唐。鱼怪说出的话,却让瑶依震惊,“赛莲如何能不知道?她不但知道了,还钳制住了他。如果按照他的计划,这塔早被他整个吞了!赛莲在塔基里做了手脚,让他无法妄动。”“你该不会……”“没错,”鱼怪飞快地说,“我被关在塔基里,这也是赛莲的在主意……不过这不是什么关键问题。关键问题是赛莲现在要牺牲掉塔基!塔基里的水会迅速上涨,然后又迅速落下去,落到一滴水也不剩……那我就完了!”他是一条鱼,一条巨大的鱼……瑶依问,“你就不能另找一片水域吗?你毕竟不是一条普通的鱼。”其实她在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和知羽有什么关系?鱼怪沉默片刻,说:“赛莲对塔基一直爱护有加,她忽然牺牲掉塔基,是要换取什么呢?你就不想想?”瑶依愣住了……这个时候赛莲和知羽正对抗着,这个和水妖同名的女子,莫不是被仇恨和妒忌给冲昏了头,要针对知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瑶依无法想像,赛莲用牺牲塔基换来的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手段和力量,不过她知道,赛莲这般聪明的女子,是不会去做亏本生意的!“难道……”瑶依在闪念间,声音颤抖,“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不会吧?她……”鱼怪不吭声。瑶依的脸上几乎出现了绝望之色,这个时候,他才开口。“普通的水我是无法在里面正常生存的,你如果能帮我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的朋友赢得赌局——你该知道,灵魂的力量爆发出来,一定比一具躯体要强大。”瑶依无法拒绝,但她看了看旁边的小棉,问,“可是这个小丫头怎么办?”“这样好了,”鱼怪说,“你一个仙子,离魂术是会的吧?你不要动,元神出来跟我下塔基看看——”瑶依一咬牙,“好,我答应你。”到此时,瑶依才看清自己身旁正浮着一团似鱼非鱼的影子。那影子竟很小,全然不象她在塔基里看到的那条巨大的鱼怪。也许他也正将元神脱离出来?那么那条硕大的鱼身此刻又在什么地方呢?瑶依觉得周身冰冷。赛莲不再理会知羽,她微低着头,把精力都放在了那颗珍珠上。这个时候,塔基大约已经是一片狼藉了。赛莲想,幸好之前去看了看,谁知道这么快就要赌这最后一局了呢?其实那塔基倒比塔修建得精细十倍。珍珠表面的红线看上去润泽而冰冷,如细小的游蛇。赛莲想到血,她这一辈子都在和血打交道,自己的血,别人的血。瓷娃娃这个时候大约又变得残破了。她可能没有碎掉,但是也七零八落了。如果把这颗珍珠击碎,这瓷娃娃就要沉睡了。这里的沉睡并不是死亡和消失的代名词,至少在时间之塔里,在赛莲的世界里不是这样。这瓷娃娃还可以存在,还可以被拼接完整,但这会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赛莲不一定能掌握这样高深的法术——没关系,她有别的办法。赛莲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想清楚了。这个时候她的情绪很平静,她的手很稳。这颗珍珠关乎赛莲自己的记忆,她当然知道自己对这段记忆的感觉。实际上,赛莲的手上拿着一把精细的小刀,那是她刚刚有修建时间之塔的愿望时,红眼睛给她的。这把黝黑透亮到能清晰地照出人面的小刀只有赛莲的无名指大小,看上去象个做美工用的小刻刀。如果有人把这把小刀拿在手里,就会发现它滑腻无比,象泥鳅一样难于掌握。那刀刃上闪烁着雪白的光,叫看的人心慌。那光亮实在太过锋芒毕露,叫人觉得这空气都会平白地被这把小小的刀劈开一线沉默。实际上,这把看上去很快的小刀是割不破任何人的血管和皮肉的。这把小刀只能用来做一件事……只能用来斩断一种东西……对于是不是要放弃一切来换这座塔,赛莲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有过犹豫的,这毕竟是个太大的决定,而且这决定已经不仅仅关乎一生,这个决定是要她把生生世世都搭进去。某日某时,疲惫而惶恐的女孩独自在西窗前做着,直到那团黑影又悄悄浮起。“你想好了没有?怎么也该给我个最后答复吧?”“我……我这些天反复想了很多次,我想我对这世间确实是难讲什么感情了,我已经绝望到了极点,这些都没错。”“那就是同意咯?”那声音兴奋起来。不过女孩突然失声到,“只是……只是还有一个人,只这一个人,让我无法决定……”对方愣了片刻,恍然道,“你说的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小子?姓陶的?”显然,那个时候红眼睛有意无意地在掩饰陶知羽去地府当差的事。女孩无力地点了点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作为这一世的他,这个人就算是不存在了,就算一样的魂魄还有下一世,他也不是那个人了。你用过磁带吧?把磁带上原先的东西洗掉,再重新录制,你还能找到原来的声音吗?”红眼睛很耐心地开导她,“所以说,科学家说的也没有错,其实一个人只有一次生命。只是同一个魂魄可以在不同的时间变成不同的人罢了。”红眼睛对自己这番话的逻辑性和哲理深度很得意,但是女孩回敬他的却是泪水。他这才知道,那个白衣少年对于女孩而言,并不是顾虑和心里障碍什么的,而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情怀,是一道让女孩无法自拔的咒语。既然如此,光磨磨嘴皮子是没有用的,这就要动用些高级的玩意了。于是这把小巧的刀就被放到了赛莲的面前。“这把刀,叫做断月——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小刀。”红眼睛忽然问女孩,“你看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该能找到一根从指尖送到手掌的血管吧?”这当然是谁都能找到的,只是不太清晰罢了。红眼睛继续说:“你呀,就用这个小刀把这条细细的血管划开,不用划太大的口子,有血流出来就好。完了以后你就包扎好伤口,然后等着痊愈,到痊愈的时候呢,你也不会再牵挂你的白衣少年了。实际上,从此以后你就不会再为任何人牵肠挂肚了。”这是一把能斩断情丝的刀。“怎么样?”红眼睛笑嘻嘻地说,“这可是好东西,好办法,简单有效。你从此少了多少烦心事呢!”结果大家应该都能猜出来,女孩收下了那把小刀,女孩变成了真正的水妖,但是赛莲的情丝还是完好的,她没有对自己动那“简单有效”的一小刀。赛莲不知道这决定是对是错,她根本不去想。有的事,本来就烦人,想明白了也许更加没意思。红眼睛也知道她没有用那把小刀,但是他并不介意。只要能在赛莲身上看到热闹,捞到好处,她有没有情丝本来就不是什么关键问题。不过红眼睛把那把小刀留给了赛莲,他说,“你迟早要用到这个小玩意的,我有预感。”直到这个时候,赛莲也不知道红眼睛的这句话到底应该怎么理解,不过她现在正把那小刀拿在手里。那珍珠里肯定蜿蜒着一些细小的游丝,它们是透明的,柔软而又强忍的。赛莲看不清楚这些游丝在什么地方,潜伏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情丝本来就已经很难找到,这珍珠里的只是情丝的影印和末梢,当然更细小。没错,赛连是要把这珍珠里搀杂的情丝断开。珍珠里有情丝的影印和末梢,说明这段回忆里是有特殊的情愫的,赛莲想,这就是这珍珠坚固的关键。如果把这特殊的情愫给去掉,也许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能让她放弃这段回忆。赛莲小心地用刀贴着珍珠划,这样贴到表面的情丝就可以被划破,顺着裂开的红色再下力气切割,里面的部分也能慢慢瓦解。最后,她只需要随便拿个什么东西下重手一击,这珍珠就会化为灰尘。赛莲似乎已经看到了碎屑在面前飘扬的样子,她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对不起,知羽。这一局我是要赢的,我不可能和你去地府。我生前死后没低过一次头,不管走什么路,我都不想再回到人们的视线中,那太没意思了。赛莲下意识瞥了旁边的瑶依和小棉一眼。她讨厌她们,这似乎是莫名的。赛莲知道自己有着不理智的情绪,但她还是恨恨的。你们留下来吧,她想,你们这些人群中的宠儿,我来带你们看看没见过的东西……珍珠在赛莲手中翻转着,知羽这个时候变得异常沉默。赛莲想到什么,却并不抬头。她只是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总之我没有让那小刀划开左手无名指……知羽手上的血越流越多,到后面都成了紫色的。知羽统统不去理会,似乎那根本不是他的双手。他一直盯着赛莲看。赛莲这时候正专心盯着那珍珠,她正忙活着,她离赌局的胜利面越来越近。那珍珠似乎要对她笑了……忽然,赛莲的眼中掠过什么,她不动了,站在原地愣着。知羽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沉稳有力。“你击不碎它,”他说,“如果这就是你的方法,那么你击不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