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一件很重大的事情呢?这够不够动用他那些真正的亲信呢?瓷娃娃怔怔地看着朱焦,真和个活生生的小姑娘一样。朱焦甚至忍不住问,“你说,该怎么办?”瓷娃娃眉头微锁,一脸无辜地看着朱焦。杨雪舟跟着埙躲在一边,听得一些飘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很快,那些声音就变得生动而具体,爽朗的笑声和随性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看来来的是一群快活之人。杨雪舟睁大眼睛,试图从这十几个人里分辨出自己认识的人,结果他发现谁都有一点点眼熟,但是谁他都想不起来叫什么,是做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埙和这群家伙熟不熟,只看这红衣仙人在一旁还是那笑眯眯的样子。所有来赴诗会的仙人,无一例外都提着酒葫芦。所有提着酒葫芦的仙人,无一例外都要到雨花潭一脉的水域中灌点水到葫芦里去。然后他们会晃一晃酒葫芦,又把葫芦放到一边晾着。杨雪舟看得稀奇,埙却忽然说,“我们去偷他一个葫芦来——”“……”杨雪舟当场就傻了。一转头却发现埙已经悄悄跑出去老远,他现在那个位子,一伸手就能拿到一个酒葫芦。这是哪一出?杨雪舟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那些仙人并没有留意到杨雪舟和埙的存在,他们还在自顾自地聊着。“可有一阵子没聚了,这地方好像都有点变样了……”“你个老东西,净胡说,这是上古龙族的族居地,几万年了没变样子,你才几天没来?是你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吧?”“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一个很沉稳的声音插进来,“不变即是变,看去一成不变的景色里也蕴含了千变万化。我看这雨花潭就一刻一个样子,叫人看不够呢。”马上有人应和,“这话说的好。如果不是因了这不变中的万变,我们也别来这个地方了,有什么意思呢?”“这么说,我们是专来看这一潭水的?”“能看懂水也行啊——这水里可是有着无限的玄机呀……”一位老者说。“早就听说您老很会看水,却不曾听您讲过这雨花潭的水,是不是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说一说吧,让大家长点见识——”“不必多说,留个意味深长的尾音,倒还更有意思!”这样一来,气氛似乎更活跃了。本来么,谁都知道这至阴至柔的水里藏着让人参不透的前世今生,一个真正能看懂水的人,多少会让旁人惊叹,那水里的秘密,有几个人不想看上一眼呢?哪怕是惊鸿一瞥也好啊!谁知那为老者却变得肃然,“你们真想听?”又说,“真要是说,可就没有那么多叫开心的事情了,搞不好大家败兴而归——你们可不要到那个时候再在心里骂我!”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吭声了,不过众人并没有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他们只是觉得这位老者心情似乎不太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是退让一步吧,别把大家搞成不欢而散了。片刻,那老者一声叹息,道,“也好,让你们听一听也可以,大家都已不在朝堂之上,有的事情这么遮遮掩掩的,倒没意思。”这话说的,倒让众人心里不太舒服,有人几乎要阻止这老者了,但是老者一抬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这雨花潭从前是重月龙女的住所,这大家都是知道的。重月龙女现在不知去向,所以这潭水也空了下来。大家常来这个地方也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这地方现在没主,可以由着咱们随便闹,不怕打搅了谁。”确实是这样。这雨花潭是个有灵气的地方,很是能吸引这些仙人。别的地方虽然也有灵气,但都是有人住的,跑去在人家家门口又说又笑的,也不合适。“不过,”老者说,“这雨花潭现在真的空了吗?真的是没有人住了吗?你们看看这水,这水这么清澈,千百年来一直在洗练焰湖的怨气,没有神灵护佑的一潭水,真能做到这些吗?”雨花潭的水,清澈得象流动的水晶,在潭边一站,看到的不是浅水里光滑的鹅卵石就是天上白云的倒影。从焰湖一脉的,别的支流来的水一到这个地方就一下子变了样。“这也很正常啊,”有人说,“龙女虽然走了,但是她的灵气还在,或者这雨花潭本身就不同寻常。”老者没有直接回应,但是他这样说,“这雨花潭确实是个好地方,想来三界里比这里还清雅的地方也不多。各位都知道,那重月龙女是因为被天兵追捕而离开雨花潭的,这雨花潭在天庭的安排里按说早就不属于重月龙女了。大家不妨想一想,天庭既然已经到处追捕虫月龙女了,为什么不把这雨花潭查抄掉,分给别的仙人住呢?”有人说,“这……怕是不妥吧?再怎么说重月也是上古龙族的后裔,天庭对龙族还是要礼让三分的,不好惹急了象焰湖神龙一样的大人物。”还有人说,“这个地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吉利吧?一来谁敢和焰湖神龙比邻而居呢?再者这里离地府也近了点,据说半夜都能听到冤魂的哭声,也太慎人了。”老者摇头,“上古龙族再尊贵,也还在天庭的管辖之内。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也不该总是一句空话,再者重月龙女当年犯下的事情可不小,她族中亲人也不好因为这个闹事。至于离地府近,你又怎么知道这一定是件不好的事呢?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你们知道吗?‘要想爬得高,地府混一遭’,这中间可是大有意味啊!”这个“混一遭”当然不是说要到地府里当一回冤鬼,而是和地府的公职人员搞好关系。这里面的花花肠子可不少,至少那些想做神上神的家伙不会舍得放弃。众人觉得这个话头实在是不好接,于是都沉默下来。终于,老者说,“那重月龙女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人们也只是猜测而已,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有十足的把握。”有人问,“不是说她去了燕壁,在杨家的瓷娃娃上伏体了吗?”“那天庭为什么不去把杨家的还愿娃娃给夺过来,这不就直接抓住重月龙女了吗?”老者问。这个问题,平时这些仙人都会讨论,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中间会有这么多的玄机。他们这一干人,本来就是些个闲散的云游仙人,他们和茗远真人一样不问世事,却比茗远真人轻松,因为他们中多数人没有徒弟,还有一小部分人只有一两个徒弟。这样的一群人,他们为什么要过于关注别人眼中的利益之争呢?茗远真人也许还会去管些个闲事,他们则是别人不来找便也不去找别人,乐个清闲。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感到不安,那也只有这重月龙女的经历和下落了。这一层,杨雪舟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当他发现这些仙人忽然都变得神色凝重的时候,就更加慌张而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埙跑到哪里去了?杨雪舟四下看去,竟找不到埙,这家伙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刚才他还在仙人们晾酒葫芦的那一小片石滩边,躲在灌木的后面,这时再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等一下……杨雪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往石滩那边仔细一看,好像……少了一个酒葫芦!这一天,朱焦又看到了他近期不想看到的人。这个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有点神神道道的,朱焦开始讨厌他了,却也不敢真的招惹他。梁奇。这一次,梁奇的出场有点不大方。他是被朱焦从窗户后面给揪起来的。当时朱焦正看着从杨家得来的那个瓷娃娃,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朱焦把梁奇从窗户下面薅起来的时候,梁奇大约已经作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得及。“你这是干什么?”朱焦觉得不可思议。梁奇脸色铁青,半天不说话。“我问你这是干什么!”朱焦动怒了,几乎给他一拳头。“你别打人啊,”梁奇到底是害怕了,忙说,“我就是不太放心你……”“什么意思?”朱焦冷笑。“……你把那个……还愿娃娃给弄来了?”梁奇磕磕巴巴地问了这么一句。朱焦知道他已经偷听到了,再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便干脆直说,“我刚从杨家弄过来的,怎么了?”“……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这个么……”肯定不能直说,但是也不能不说,朱焦略加思索,道,“季航说让咱们治住茗远老头那一伙人,把陶知羽连根给刨了,你说下一步还能是做什么。”梁奇沉默片刻,竟问,“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朱焦也是一愣,却问,“什么知道不知道的?”话一出口就觉得气势太弱了,只得气哼哼地再补一句,“你别故弄玄虚,什么呀都——”梁奇盯着朱焦看了许久,低声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大约应该告诉你,可是……”“可是什么……”“可是这里头要是真的闹出了问题,我这个闲事管的只怕就不太值当了。”梁奇一下子拉下脸来,恨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