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两人脸上都分外难看。神龙这一审来的太突然,他们承认的也有点迷迷糊糊,大约这个时候还没缓过劲头来。神龙都能猜得到,他们未必下一秒还承认自己此刻说的什么。不过既然问到了这里,倒没有就撒手不管的理,倒不如趁他们没有背地里编出串供的话,多问问清楚。“这件事里牵扯到地狱深牢的审判,是不是?”“……是。”“不管如何判的,有不对头的人给关了进来,是不是?”“是……”“因为这件事,不只一个人倒霉,是不是?”“……是。”神龙想了想,问,“这件事,说到底是一个人的大错,地狱深牢干事的其他人都是顺着给摊上来的——这个一定照实答我,是还是不是?”这句问的要紧,两人连话都不说了,只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事情必定小不了了。神龙沉吟半晌,只说:“就这样吧,你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心里不要闹,这样的事到底有多严重你们自己是明白的。暂且等着吧,有你们说话的日子。”神龙的意思很简单,他要先看看水深。既然是地府出了大事,头一个该站出来管的自然是天庭,而不是他。不过天庭也不是什么都管得起来的,地狱深牢里都能闹出花花肠子来,还能闹那么久都不被发现,没有天庭的人撑着,谁有这个胆子?只怕这地府里已经有人和上面串通,这可就是地地道道的一趟浑水了……神龙苦笑。“我们应该先到塔底去抓红眼睛,我知道塔底有两个地方肯定是没有坏的。一个是时间之塔的大门,这个门还是控制着塔内和外面的隔绝程度,一定要走这扇门才能真正出去。还有一个则是往塔基里去的那个阵法,现在那个阵法是打开的,就是塔基和塔内空间连通了,只有这个阵法重新关闭,塔内才能重新找到维持秩序的办法。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红眼睛关在塔基底下,然后封死阵法,再打开大门离开这里。”“为什么不杀了那个红眼睛?”鬼魂里有声音这样问。瓷娃娃说,“这时间之塔的塔基里有个很厉害的尸阵,那是要有活物经受阵法蚕食才能如常运转的。如果这个尸阵运转不对,塔基也就封不上。如今看来也就是把红眼睛给封在塔下还合适一点,以后如何自然有人管。要不然塔基封不上,我们也走不了。”众人自然谁也不愿意当这个替身,于是都沉默下来,只有血杀在那里干瞪眼。瓷娃娃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塔基还是按老样子运转,虽然有活物压在下面,也就是受苦,不会危及性命。”血杀这才松一口气。仍有鬼魂问,“那这个鱼怪呢?就是说我们也要带着他走咯?”瓷娃娃想了想,这样说:“还是带着他一起走更好。他帮着瑶依仙子收集了塔中亡灵的魂魄,而且跟着仙子效命一路了,这个时候丢开不好。如果他走了,那些亡灵又该如何呢?”谁有精力去看管那些性情怪异无常的家伙?何况如果把鱼怪逼上了绝路,他有可能一张大嘴,把帮忙收集来的亡灵索性吃掉。“这座塔刚建起来的时候是没有亡灵被关进来的,但是每进来一个亡灵,就会和时间之塔融为一体。如果亡灵消逝,那么塔的坍塌就会提前,而且是山崩地裂一样,那就更没有时间逃走了。”瓷娃娃声音放低,又说了几句。这样看来,倒也没有选择了。赛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你说的声音不大,不过他也不是听不见。要是这个怪物拿这一条来要挟我们,怎么办?”瓷娃娃说,“他在塔基里关的时间长了,其实神志早不清楚了,记忆也有点乱。和瑶依一处的时候他就忘了他因为翼蓝龙女得罪过神龙,刚才他大约又忘了自己还带着装满亡灵的袋子。这个家伙只要有人看着他,不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些你是比我清楚的。”“那就这样吧,”知羽说,“既然都定下来了,就抓紧时间往塔底去吧,时间不多了。”说完,他看了瑶依一眼。瑶依正慢慢从废石堆上站起来,看样子是放心了,只是脸色还有点白。血杀走在最前面带路,赛莲在其后盯着,知羽一行连同那些鬼魂就这么如行军一样踏过废墟,往塔底的方向走。瓷娃娃依旧躺在知羽的怀里。瑶依从后面追上来,直赶到知羽旁边。“你没事了?”知羽问,“刚才跟就好像我要杀了你一样,现在还这么想吗?”“去你的!”瑶依咬牙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只是可怜我白搭上前途性命跟着你们几个来闹……”怎么,后悔了?知羽这么想着,却没有说。瑶依又说,“那个瓷娃娃当真是和重月龙女相干的那个?”“你终于信了?”知羽笑了笑。“你师傅应该也知道重月龙女的事吧?照我说你早该看出来的,谁想到你还要等到她顺着你的意思说了话才来问。”瑶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重月龙女的事我原不是从茗远真人那里知道的,倒是你们地府的齐姑娘原先跟我说了我才知道。”知羽一愣——瑶依又说,“那时候我们跟着师傅云游,难免经过燕壁,就听当地有老人提起重月龙女做瓷娃娃传神的传说,我们去问师傅,师傅却不答。后来闹了一气,我们也就忘了,只我这个女孩子还一直记得。刚认识齐姑娘没多久的时候,我听说她是燕壁人,就去问了她,才知道那些曲折……”“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告诉你们?”知羽问。“他本来就不爱评论这些还没有尘埃落定的事,”瑶依对他的提问似乎有点不以为然,“我们师傅太淡薄了,一贯躲着这些不明不白的事。不要说还没有结果的,就算是有了结果,但还有人生疑的,只要人们疑惑的有道理,他都不提这样的事。”两人在后面慢慢交谈着,瓷娃娃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似乎这两个人所谈论的是和自己不甚相干的事情。呆得烦腻了,瓷娃娃索性自顾自地到处打量,冷不防目光撞上了一丛跳跃的鬼火——她再仔细一看,那原本明亮的火光却消失了。其实再仔细看几眼都没用了,赛莲已经转过头去盯着血杀了,就好像她本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怪物身上一样……瓷娃娃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凉。她抬头看了看,知羽和瑶依还在说着话,他们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还是从那些飞舞的鬼魂里,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对赛莲的微词。瓷娃娃知道,赛莲肯定听到了,她只是懒得动作而已。天边一片寂静——“很好,”矮子低声笑着,“不过故事还有一点点没有讲完,是不是呀?”重月冷冷地说,“是还没说完,龙族的事终究是个铺垫,于你这样的人并不重要的,关键还是你掌握的这个海螺,对吧?”“你别这副语气呀——”矮子倒不避讳,“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把话给说开了。我们天庭里的人也承认天庭做事多有不妥的地方,这也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凡事还不是要讲理么?我们有什么不对的,你们来说就好了,偏偏要闹将起来,弄得大家不好下台。今天要不是你们差点把天庭给砸了,我们也不会拿出这个东西来,你们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吧——”“你别跟我们讲这歪理!”埙早在一旁听得心如刀绞,此刻这矮子仍这样咄咄逼人,一下子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提着这矮子的领子把他扔到猪圈里……这一声暴喝吓得众人气息都是一滞——“是你们明着就要先抢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过是来讨个说法,你们竟拿出东西来要挟,好大的胆子!我还就不信,我们堂堂这一个大族,难道还要被你们欺负不成?大不了大家闹出去,难道天界的人都是呆子,还看不出来谁有理谁无赖吗!”“埙,”谁想先来辩驳和阻拦他的不是那矮子,而是重月。她哑着声音说,“休要动气,这事情不是这么个解决法儿的……”埙几乎又要喊出来,却被神龙拦住,拉到一边去了。“你把我拉过来做什么!”挣扎了一路的埙把神龙的臂膀重重甩开,“你难道就把我重月姐姐扔给那个不讲道理的矮子?你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人的,他是个流氓无赖!他……”“你对你重月姐姐就这点理解?”神龙沉下声来,“你觉得她会被一个流氓无赖打倒在地?”埙不说话了。“重月说的是对的,闹不能解决问题。这件事你并不知道,那海螺不是一般的把柄,现在不是说谁有理谁没理,只要那矮子把我压在海螺上的红鳞一掀,我们就是再有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