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的仪仗队伍已经整理得化分开来。每一队人前有一扇门,那门是从通往各自的家园,只是这大门合上之后,他们便永远地置身在那一个时空。隔界的人们永世不得再见——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莫秋离和纪黛如抱头痛哭,今天看到了太多的分离、经历了太多的分离,现在又要分离……东鸢抱着南砚,两人虽是笑着各自嘱咐,却还是流了泪。银狼和沐涯互相击了击掌,一声“保重”便揉进了所有的语言。南宫寒尘对于龙魄笑嘻嘻伸来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握住了。以后永远都无法再见了,在憎恨和冷漠之外,他大概还是会想念他的。沐涯走近龙魄,缓缓地向他伸出手去,他知道龙魄不记得了,那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他不会忘记他这个好兄弟:“如果你哪天能想起一些什么……嗯,我是说如果你能想起那日天牢外你拉着我跑,你那时所说的话也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这话说得很纠结。其实那句话远比这番饶舌的话简单得多——“要做一生一世的兄弟。”龙魄当然觉得莫名奇妙,也不握他的手:“哪句话啊?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沐涯瞪他:“我等你哪天自己想起来!”他将伸出去的手晃了晃,示意龙魄赶紧跟他握手告别。龙魄却完全不理会他。狠狠回瞪他并且向他翻了个白眼,低声咕噜了一句:“死木头。”沐涯又愣住。死木头?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这样叫他了。正在他发愣之时,龙魄的手突然伸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然后用自己的脑门重重地跟他的脑门一碰!“嘣”的一声响。沐涯立刻清醒过来,疼得龇牙咧嘴的:“你这小子有毛病啊!”龙魄嘿嘿一笑:“男人之间告别要用男人的方式!握手这么唧唧歪歪的方法太有损我堂堂冥帝的光辉形象啦!”喝了孟婆汤还是那副老样子。真是死性不改。沐涯无奈地笑了笑,以后在天朝的日子也一定会想起他们这段有趣的故事吧。“走了。”沐涯向他挥了挥手。沐涯与众人一个个道别之后,终于示意天朝人马离开。纪黛如也哭着放开了秋离,跟上了沐涯的脚步。而天、人两界的大门,也在沐涯一行人离开之后,缓缓地关闭了。从此以后,人间天上便是两个世界,再无瓜葛。那些人那些事,也终于随着这门的闭合永远成为了过去。龙魄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他对东鸢招呼道:“我们也该启程了。”东鸢原本盯着山顶龙晟太子消失的地方,闻言立刻回过神来,答道:“遵命,王。”然而等到冥界所有的人马都已经进入了那道大门,龙魄却突然地停下,迟迟没有跨过那一步。“王?”东鸢在那边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他。龙魄默默地立着,原本还嘻嘻笑笑的表情倏然散尽了。他明明已经不记得这些人、这些事,这片土地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可不知为何他不愿意离开。就在举步要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滋生出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在这里了。是什么?是什么让他觉得倘若失去了,他以后在冥界的那些岁月会变得漫长而心酸?他到底在人间有着怎样的牵念,怎么就想不起来了?似乎曾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唱过歌,似乎曾有人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似乎他曾想用整个世界来换取那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倘若在离开之外的某一日他突然回忆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再回来了,那将叫他情何以堪?东鸢的声音再次响起:“王!我们走吧!”龙魄回头,再看了看那些陌生似乎又熟悉的人。一眼就瞥见了她,那个似乎是叫作莫秋离的丫头,水灵灵得如一朵芙蓉花,只可惜早就是别人的妻了,要不然一定将她抢回了冥界去,哈哈!他笑着又转回了头,一步跨进了那道通往冥界的门。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突然听到那丫头叫他了一声——她叫他,小骗子?他最后一次回头,莫名其妙地有泪水从黑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然后画面就永远定格在她向他挥手的那一瞬间。人、冥两界的门终于合上,眼前的光明瞬间转为黑暗。就这么永远地,定格了。三帝庙里,青灯古佛。三帝金身塑像已经重新雕砌过,塑的不再是三界始祖,而是带给三界永世和平的三位千古明君——南宫寒尘。羽沐涯。龙魄。在三帝塑像之上更有两位尊贵无比的仙王仙后,他们身着凤凰鳞羽,无比雍容华贵。皆是玉面瓷容、美貌无双,一见便知是一对仙侣。经书喃喃。寥寥青烟。尘世间多的是故事,不尽的是情缘。然而又有多少爱恨修成正果?破天的最后一丝青发断尽,那所有的过往都将成为日后青灯下的经书一段。大师放下为他剃度的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战神……”破天笑了笑:“不必再叫我战神了,大师。普天之下不会再有战争的存在,亦不会再有战神。”大师点头:“住持临终留下遗书,说你一定会再回来。因此老僧率众弟子一直在等待新住持的到来。”他话音刚落,一殿老老少少的和尚一起躬身行礼。“不不不!”破天立即起身,“我只是虔心皈依佛门,受不起这主持之位!”大师摇摇头:“三帝庙供奉的三帝皆是出自四星辰,试问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呢?”如今三分天下,三帝的名号一齐出现的地方恐怕只剩下这一个三帝庙了。只有破天也在这里,三帝庙才能完整地再现四星辰的传奇。这样便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们。还可以看到她。破天怔怔地看向最高处仙王仙后的塑像,如潮的往事在心中涌起,酸楚莫名。阿若……那颗曾经承载了太多太多的心啊,终归为空无一物。她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便要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守护着她。可这生离和空无却比死亡还要寂寞。他在等待……也许,她终有一天还会回来。他会用一生一世来实践他最初的诺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只是想站在你一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就这么等着你。”那时候他还是初为战神的玄衣少年,他对她一见倾心,缓缓抱拳:“在下破天。”……大师问道:“那么住持的法号是……”破天答:“法号‘无若’。”无若。无若。无若。他再也没有夕若了。大师点了点头,在三帝庙的庙谱上翻了新的一页。饱蘸了墨水,书写了一行新字——三帝庙第二代住持:无若大师。·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