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宴之后,孙坚将朱治和顾雍请进了后堂,在场作陪的只剩下他们熟悉的吴景一人,这算是江东世族当代精英的一次小规模聚会了。“二位贤弟,想必也知道我的脾气,现在的形势也都明摆着,陆家经此大挫已经是伤筋动骨了,更重要的是,季宁公识高德馨、见识高远,但是魄力却显不足,守成或许尚可,进取则让人扼腕,但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激流勇进者生,踯躅不前者死,我江东再不奋起,迟早为他人俎上之肉矣!二位贤弟,为兄不才,但是也有壮志雄心,虽不如季宁公得孚众望,但坚能披坚执锐,自觉更有进取之能,不必讳言,孙家兴而江东存,江东强则孙家亦强,望二位贤弟能助我一臂之力,共保江东百年兴盛!”孙坚的脸上一脸的坚毅,语气中也充满了信心,这一番话说出了事实,也坦陈了心中所想,没有避讳也没有隐瞒,将他那颗‘砰砰’跃动着的野心,完整的呈现在朱治和顾雍面前。朱治心里微微一叹,果然是如此,孙家兴?这是要取陆家而代之,绝对不是愿意与陆家联手的意思,恐怕孙、陆两家的对话不会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成果,最终怕是还需武力解决吧!不过从另一个方面看,武力解决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其中的胜者能向江东世族证明自己的强大与不可抗拒。顾雍则有些纠结,孙坚的话他又岂会听不明白,只是,这番表白却是顾雍不大愿意看到的,顾雍的想法是孙陆两家联合,一主一次也可,一军一政也好,这么一来,大家能够和和气气的将问题解决了最好。不过现在看来,孙坚显然是想要取得绝对主导地位,言下之意颇有些顺生逆死的决绝。“文台,这......季宁公虽然有些过于仁厚,但是陆家以及季宁公在江东的影响力不可小视,有季宁公在,江东世族可以抱成一团,若是不然,小弟担心事有反复,到时反为不美。”顾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看法和担心说了出来,吴景闻言皱起了眉头,事实上,这也是他在担心的。陆家在江东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姻亲友族更是盘根错节,一旦孙陆两家翻脸,最后甚至可能会引发江东世族的大内斗也说不定,若是出现了那种情况,就正如顾雍所说,适得其反了,到时候不但孙家不保,甚至将江东世族都会彻底被外来势力摧毁。孙坚呵呵一笑,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声音洪亮的说道:“元叹的担忧我明白,若是季宁公能完全信任于我,我自无话可说,毕竟我是后辈,季宁公才是德高望重。不过,元叹可曾想过,我江东莫非无人么?比不过江北、中原的英才济济?为何中原战乱季宁公未置一词,既不自己主动进取,也不会与别的诸侯联手牟利,甚至连旗帜都不敢亮出来?我很想亲自去问问他,他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只是在等着,等着有一天北边中原世族的强大军队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等到百万大军横过长江的时候?君理、元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若果没有奋飞之心,还是不要来牵这个头,否则我等一起死无葬身之地矣!”“这......有些过了吧?”顾雍的话语完全没有任何的力量,已经是丢盔弃甲了。朱治抿了抿嘴道:“文台所言有理,现在不是论资历,讲情面的时候,而是我江东世族生死存亡的时候,若是盛世,季宁公之才足以,但是生逢乱世,需要文台这样的强者来带领江东世族。元叹不见中原乱战之下,强者愈强,而弱者均已成为鱼肉么?颍川、河南、弘农、河东等等世族如今安在哉?!”“这......”“不管元叹是如何想得,我朱家决定了,尽力支持文台的主张,强势的一统江东,挟江东的力量,北抗中原,西抵荆襄,南抚山越,并力以赴,延续我江东世族的兴盛!”孙坚大喜,顿时长跪而起,拱手向着朱治深深一礼:“多谢君理贤弟和朱家的鼎力支持,我孙坚必不负朱家!”朱治也是郑重的拱手长跪,一丝不苟的还了一个礼,口中道:“若是主公不弃,朱家的私军尽可为主公所用!”“君理如此大礼,坚受之有愧,但却当仁不让,日后必有以报!得君理支持,大事济矣!”孙坚心情大好,朱治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巨石,既然选择了,那就让事实来证明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吧,反正,朱治已经在密云留下了后路,所以,这个豪赌既然已经开始了,朱治心里原本的忐忑和犹豫就再也没有了,心情反而放松了下来。吴景不管是如何考虑,现在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孙坚能争取到朱家的支持,加上现在陆家的船只基本上都在孙家手里,陆家在水面上已经不足为惧,接下来,就看对其他世族的争取和实力的对比了。心情松快的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顾雍,顾雍心下也是一叹,朱治倒向孙坚,等于是在背后给了陆家狠狠的一脚,这一脚下去,陆家就已经掉下了悬崖,这个时候顾雍如果还看不出局势的话,那就真的是白瞎了顾雍江东大才的名望了。“小弟和顾家也会全力支持文台的,或许君理说得对,江东需要文台这样的豪强,而不是一个道德君子。”“哈哈......好,好啊!事成矣!”.....................................................江北,庐江郡的郡治舒县,太守府。陆俊一脸灰白的长跪一侧不出声,须发皆白的陆康则坐在案台后面默默的抚着胡须沉思,半晌才缓缓的开口。“这么说,九江已经丢了?朱治和顾雍也已经到了九江?”“是的,父亲!”“孙坚的船是你的吧?”“这......是的,那个该死的方志文将俘获的船只都卖给了孙家和朱、顾三家,这摆明是要跟我陆家过不去,而且连族人也不让赎回。”“族人?你是说那些水手和私兵?”“是的!”陆俊脸上的神情有些扭曲,他对方志文的恨意可是大得不行,要不是方志文,他陆俊如何会颜面扫地英名尽失,陆家有如何会落入如今这个窘迫的境地,只是他似乎忘了,其实是陆家主动去攻击方志文的,当时他可是意气风发得很啊!“哼,不省自身反而委过他人,这就是这些日子闭门思过的结果么?”陆康声音不大,但是言辞犀利,顿时让陆俊冒了一身的冷汗,赶紧收起了脸上的暴戾狠辣,恭恭敬敬作出一副受训的姿态,陆康看得摇了摇头。“方志文南下,企图染指长江,还有可能是为了荆襄张目而来,亦有挟制江东的意思,你们集兵与方志文争斗,本来没有什么错误,错就错在不该倾全力与一战,而应该是将争斗长期化,干扰他们在长江口外岛上的海港。如今.....一战而败,居然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这才给了孙坚可趁之机,朱家、顾家不过是随风倒罢了,孙坚东来,是要跟我们摊牌啊!”陆康的脸色十分的凝重,虽然陆康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但是陆康同样知道孙坚的能耐,更何况,在丧失了水军的前提下,陆康可以选择的策略实在是太少了,在陆地上野战,陆康没有什么信心,孙坚手下强将不少,相反,陆康手里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因此,陆康只能选择节节抵抗,想方设法的来拖延战事,提高孙坚的战斗成本,孙坚远来,在豫章郡本来就没有根基,必不能久战,但是现在孙坚取得了朱家和顾家的支持,那么后勤就不会再成为孙坚的软肋,如此一来,庐江危矣!“父亲,孙坚小儿何足为惧,更何况他现在是劳师远征,偏偏还愚蠢的选择了这个大雪的季节,后勤上更是困难重重,而且,孙坚新得战船,根本就不会操习,因此我们只要诱敌深入,然后断其后路则大事可成,待收拾了孙家,再慢慢的整治朱家、顾家之流。”陆俊的看法倒是跟陆康不同,他觉得与孙坚一战的胜率还是很高的,所以脸上的情绪到有些兴奋和期待。陆康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这个长子,再次无奈的摇头,幸好自己还有有个小儿子,虽然才两岁,但是也是一个希望吧,还有,孙子陆逊也很出色,或许将来陆家的兴衰,要落在孙子和幼子身上了。“孙坚之所以选择这个大雪的季节,是为防夜长梦多,他是在担心庐江之争会引来北面的曹操或者西面的黄祖,而不是他笨!至于后勤,有了朱家和顾家的帮忙,后勤真的会很难么?更何况,孙坚的背后还有方志文,而荆襄世族与方志文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所以后勤上面孙坚没有任何的问题。至于战斗力,孙坚勇烈之名天下皆知,莫非我儿能与之一较长短不成?”陆俊越听越是害怕,到了最后脸色煞白,大冷的天气里,居然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水,若是按照父亲的说法,孙坚真的攻打庐江的话,陆家必败无疑啊!这,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