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林深处，基烈和冰严阵以待。一股迫人的气势从北方传了过来，宛如没有实质的洪水、看不见的飓风，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密林。树叶剧烈颤抖，彷佛遭到严霜的袭击，这是冰元素与风元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基烈和冰置身期间，禁不住寒战连连，呼出的空气变成白雾。冰风过后，紧随而来的是焦灼的热浪。以基烈与冰站立的地点为圆心，方圆百米之内的草木无一例外遭到热流侵袭，嫩绿的枝叶从树冠开始变得枯黄、焦黑，向下蔓延。两位魔族顶尖高手不约而同的仰起头，直到这时，他们才惊觉到这股平生未见的恐怖气势是从天上传来。冰风与热潮在攀上最高峰的剎那陡然收敛，紧接着，两条人影从天而降。一双少年男女并肩站立，蓝发少年玉树临风，眉清目秀宛若女子，眼神出奇的深邃神秘，漆黑闪亮的瞳仁里彷佛容纳着宇宙星空。一位红衣少女亲昵的挽着他的臂弯，冰冷的神色与身上散发出来的火热气势构成鲜明对比，宛如降临尘世的炎之女神。基烈与冰对视一眼，彼此都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第三度相逢，他们对费文和红莲早已不再陌生，然而他们此番现身后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与前次大不相同，熟悉之中，竟带有一丝令他们胆战心惊的陌生感。可想而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人的功力有了翻天覆地的进步，进步到一个他们无法揣测究竟有多强的境界。换成别人，此刻面对强敌难免心生恐惧，基烈与冰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骄傲与好斗的血液。因战而生，因战而亡，这是高等魔族的命运，也是他们地信仰。“只有你们两个人？那个穿白衣的小姑娘没来？”基烈大感意外。“老规矩。二对二。”费文淡淡的说。“你们最好别耍花样，我族基地近在咫尺，你们的朋友埋伏在外面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因为落单而丧生。”冰的头脑比基烈更缜密，立刻想到疑兵之计。红莲不屑的冷笑：“我们人类有一句名言，专为你这样的人而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被女孩子当面嘲讽，冰的脸不由一红，恼羞成怒道：“前两次战败怎么没见妳地口气这么狂妄？事不过三。今天我们必须分出胜负，败者的命运唯有死亡。”红莲的明眸中闪过一抹炽烈的火焰，突然向前跨出一步，与此同时。衣裙燃烧起来，整个人包裹在熊熊烈焰之中，散发出令人心悸地杀气。炽热的杀气席卷而去，基烈勉强站稳脚跟。力量略逊半筹的冰则被迫后退，大粒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红莲丢下基烈不理，目光锁定冰，步步紧逼。护身火焰地颜色由红转蓝，走出十步之后，凝聚为一袭苍蓝色的精灵铠甲。基烈眼看冰被不久前实力还远逊于他的小姑娘克制得死死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急忙迈步迎向红莲。试图替冰接下这一阵。然而费文没有给他援助同伴地机会，蓦然开口道：“直到我们走近你才发现百合没有来。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如今的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简简单单地一句话，没有夸耀，没有威胁，却如同一根钉子深深刺入基烈地心脏，一针见血。基烈停下脚步，正色道：“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短短一个月内力量提升到如此惊人地地步，但是前两次交手，我和冰同样没有使出全力，来吧，不管谁想活着离开这里，必须跨过对方的尸体。”话音方落，他与冰好像商量好了似地，同时冲向费文与红莲。蓄势已久的暗之剑出现在掌心，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费文晃动身形，闪过基烈气势十足的第一剑，随即以大面积的冰锥反击，封住他追击的路线。同一时间，地面喷出数以千计的冰枪，宛如狼牙吞没了基烈的脚踝。基烈迅速盘算费文的战术思路——封锁前方和下方，只有空中是他可以逃遁的方向。基烈的性格不容许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悍然发动暗元素力量，灌注双脚，踏着冰枪大步追击。卡嚓卡嚓一阵碎响，冰枪粉碎了一地。暗之剑信手划了一个圆圈防御阵，迎面飞来的冰锥随之瓦解。费文趁此机会召唤星月铠，完成战斗武装，右手一挥，淡黄色的风之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掌心，迎风暴涨，竟有七尺之长。暗之剑与风之剑于半空中对撞，元素能量四散迸溅，如同无数个细小的旋风，将附近的树木摧毁殆尽。两条人影交错而过，费文双手握剑，神色淡然依旧。基烈轻抚长剑，摇头叹息：“何必隐藏力量，难道我不配见识你的真功夫？”“别着急，时间有的是，我希望你能尽情的享受人生最后一场决斗。”费文温和的口吻，像是一位朋友，而非殊死搏斗的敌人。“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宿敌，那就拿出点新鲜玩意吧！”基烈猛然旋转身躯，暗之剑在能量催动之下陡然变得粗长了不止十倍，如同一条漆黑的巨蟒，风驰电掣般扫向费文的腰部。费文暗叫一声“精彩”，竟然依葫芦画瓢，以相反的方向旋转身形，运剑横扫过去。锐利细长的风之剑刺入“暗之巨蟒”的喉咙，带着哧哧的能量摩擦声响贯穿进去，分波逐浪，直取基烈的手臂。这一次正面交锋，没有任何花巧，纯粹是力量的对抗，费文显然更胜一筹。基烈大喝一声，断然弃剑暴退。费文正想追击，忽然发觉剑锋颤抖，似有异兆，急忙发动处女神项链护住正前方。千钧一发之际，被舍弃的暗之剑剧烈爆炸，暗元素以风之剑为轴向着四面八方喷射流溢。构成一轮漆黑的光轮，所过之处，泥土飞扬，草木尽皆化作齑粉。处女神项链构界微微颤动，挡下暗元素的爆破力。如果不是费文此奇袭后果不堪设想。不知过了多久，爆炸平息，尘埃落定。基烈胸膛剧烈起伏。显得异常疲惫。刚才临危反击，以一股极性相反的暗元素注入暗之剑，引发连锁爆炸，耗费了他大量精力。原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费文的应变能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竟然毫发无损。一种无力对抗宿命地挫败感，沉重的积压在他的心头。勉强重塑一把暗之剑，握剑的手却失去了平素的沉稳。费文按剑卓立，遥相注视着基烈，眼神深邃迷离。似乎在沉思。处女神项链如同一把撑开的雨伞，隔绝在两人之间，半透明的冰晶结界就这样静静的悬浮着。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散射成七彩霞光。费文不动。基烈也不敢动。他急于争取时间恢复体力，而费文地气势却如同一口看不见的利刃悬在他的头上。让他无法平心静气。忽然，费文收回了处女神项链。两个男人的世界恢复了交集。“给你一分钟恢复体力，好好把握吧！”费文说。“为什么？”基烈大惊。“因为你是一个优秀地敌手，并且刚刚向我演示了如何在战斗中随机应变，施展高超的技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不是可怜你，只是希望你能全力施展所学，败得无怨无悔——前两次交锋，你曾经给过我同样的机会。”费文平静地说：“时间还剩下四十秒，我等你。”我等你……基烈刚毅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言表的激动，他一生出生入死，杀敌无数，所向披靡，听过各式各样的威胁和恐吓，却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地动容。可是费文那平淡如水的三个字，却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也许费文这样可敬的敌手，正是他寻觅多年地知己。基烈遗憾地想，如果他们不是敌人，或许会成为最要好地朋友。费文转过身去，好整以暇的旁观红莲与冰地决斗。他并不担心身后的基烈会趁机偷袭，虽然仅有数面之缘，彼此之间除了战斗没有任何沟通，但他自信了解这个男人。相比于费文和基烈的交锋，红莲与冰的战斗在视觉效果上更为精彩。冰没有跟红莲正面交过手，他的假想敌是一个月前实力比红莲更强的百合。为了对抗百合层出不穷的冰系魔法，他将暗之剑的外形加以改造，元素能量以剑身为轴心向两翼徐徐展开，构成一面黑色的巨形折扇。冰的想法是，假如百合仍然使用之前的战术，那么这面巨大化的“暗元素扇剑”既可以作为武器，也可以充当盾牌，恰能克制百合乱扔冰锥的战法。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次他的对手是与百合的战斗风格截然不同的红莲。这位小姐性情火爆，一上来就全力抢攻，抓住一点穷追猛打，红莲剑瞬间发出七十七道赤色烈焰，宛如火龙乱窜，招招不离冰的胸腹要害。冰急忙挥剑抵挡，然而分散成扇面的暗之剑能量削弱，格挡百合的冰锥绰绰有余，却挡不住大幅强化过的红莲剑气，转眼间被射的千疮百孔，毫无还手之力。红莲急于求胜，眼看对手陷入困境，双手握剑全速飞扑上去，挟着融金化石的剑气，自上而下一记简单有效的劈斩。冰毕竟是高等魔族中的佼佼者，战斗经验远胜红莲。临危不乱，侧身躲闪的同时展开暗之剑幕，宛如一匹柔软的扇形纱绢，层层迭迭的裹住红莲剑。薄薄一层暗元素剑幕的威力，自然不能与红莲剑气相提并论，刚一接触就被热流吞没，然而冰的暗之力量胜在绵长悠久，生生不息，一层层的剑幕宛如无穷无尽的波浪，持续缠绕下来。终于，在红莲剑的势头达到最高峰之前将其裹住，剑势顿时一凝，施展不开。冰趁此机会向外一甩。红莲连人带剑不由自主的跌向树林。冰趁势追击，暗之剑化作一道流星，闪电般刺向红莲后背。漆黑的剑芒触及精灵铠甲，苍蓝色的元素之火登时反扑上来，竟将暗之剑烧成赤红色，热流顺着剑身向上蔓延。冰大吃一惊，急忙收回剑势，催动能量将渗入体内的元素之火消灭掉。即便这样，仍感到手臂灼痛难当。原来红莲在落入下风地剎那已经料到冰会从背后追击，临时将全部的元素能量转移到后心要害，赌他必定攻击此处。结果如她所料。冰的暗之剑固然锋利，到底无法与火元素中最为精纯灼热的精灵之火匹敌，好比赤手空拳的触摸烧得通红的铁块，不遭殃才怪呢！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费文转身面向基烈：“准备好了吗？”“少废话。来吧！”基烈双手握剑，全神贯注的等待费文发动攻击，休息之后，他恢复了一代高手地风范与气度。目光锋利，看不出一丝对生死的犹豫。费文把风之剑移交左手，空出右手召唤出星月枪。轻轻一抖。三截枪杆接驳完毕。时间已是黄昏。日暮西山，血色的夕阳染红了每一片树叶。彷佛在推波助澜，使战场中的肃杀气氛越来越凝重。费文左剑右枪，迈开从容地步伐迫近基烈，脚印的深浅没有毫厘之差，连成两条笔直的轨迹。每当费文抬起脚步，林间的空气似乎顿时被抽空，遍地落叶笔直地飘上天空，而当脚步落下，气流随之鼓荡，悬在空中的树叶稍稍凝滞，随即被两股斥力撕得粉碎，变成漫天遍野的绿色尘埃。绿叶绞碎，挤出汁液，在脚步起落的间歇里洒落下来，彷佛一幅碧绿地雨幕，遮住两双彼此凝视的眼。基烈首先抗不住压力，当费文迫近三米之后，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十分之一秒地疏忽，相隔两个世界。生与死地世界。当他睁开眼，费文已从视线中消失本能地抬头，只见费文高悬于密密匝匝的树冠之上，俯瞰大地，阳光照射在星月铠上，折射出七色华光。背光地面孔笼罩在阴影中，两点星眸闪亮依旧，宛如寒夜里的一对双子星，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基烈预感到自己长达数百年的寿命，今日到此为止，赫然释放全部能量，暗元素凝聚的气团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散射开来，好像一枚正在爆发的超新星。“玉石俱焚？很抱歉，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费文冷冷一笑，左手剑凌空刺下，数亿条黄色光流从剑锋流泻而出，拖曳着美丽的弧线划过天空，构成一股半径五十米的金黄色龙卷风，凌空罩住基烈的身形。凄风灭世，暗之新星，两股力量对撞、挤压、排斥，寸步不让，演变成纯粹力量的对抗。绝死的困兽受制于罡风囚牢，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暗之波动被压缩在狭小的空间里，逆流回去，如同千万把小刀刺破基烈的皮肤，遍体绿血淋漓。基烈没有屈服，咬紧牙关，双目紧闭，仍在催动暗之能量对抗风元素的围攻。费文很清楚，这样僵持下去，就算最后他能杀死基烈也免不了大损元气。灵光一闪，想到一招新的战技，当下高举星月枪，输入一道光元素能量，朝着地面的基烈投掷过去。星月枪在光之能量的加持下瑞气千条，天外流星似的切裂大气，刺入风眼。在螺旋风力的加速之下，破坏力倍增，势如破竹的贯穿了基烈的护体结界，光之长枪遭遇暗之波动，好比在炸药桶里点了一把火，后果可想而知。震惊天地的大爆炸将树林夷为平地，方圆千米之内，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远在密林深处的魔族营地也感应到了这股横暴的破坏力，群魔不由得相顾失色。迷梦森林的地下基地中，莎利也感应到了这股破坏力惊人的能量，迅速采集数据加以演算，得出的结论让她既吃惊又迷惑。在能量释放的核心地带，竟然有生命反应存在，一个是她熟悉的费文，另一个是陌生的魔族。“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痛快的战死？”“因为，我要你留下全尸，以便将来祭奠。”光暗交锋所带来的大爆炸平息了。费文与基烈伫立在深达十米地碗形坑地中，遥相对峙。爆炸发生的剎那，费文及时将旋风壁障开启了一处通道，让破坏能量得以泄出，从而使基烈避免了粉身碎骨的厄运。基烈苦笑一声，握住洞穿心脏的半截枪身，奋力拔了出来，颤抖着递还给费文。碧绿的血液喷射出来，带走他最后的生命力。费文一手接住断枪，顺势扶住基烈虚弱的身躯。“恭喜……最后还是你赢了……”魔族一代高手，带着满足的笑容与世长辞。费文抱着基烈渐渐冰冷地尸体。眼中闪现泪光。他与基烈惺惺相惜，然而不同的立场，注定他们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看着血腥的双手，费文不由得心灰意懒。战胜宿敌地兴奋心情不翼而飞。另一处战场，红莲显然不了解费文此刻复杂的心情，眼看费文先一步击败基烈，好胜的她不免心急。攻势越发凌厉。拚力量，冰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她升级地速度实在太快。还不能自如的使用这种可怕的力量。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屡次被冰借力打力，险些吃了大亏。好在她天资聪颖。很快就从失利中吸取了经验，对自己的力量有了一个全新地评估。平复浮躁的心绪，逼退冰的追击之后，她顺势将红莲剑刺入泥土，注入火元素能量，一条火龙猛然从地面喷射出来，截住冰地退路。冰因为基烈战死，心绪不宁，再加上本身实力就不如红莲，越打越被动，突然遭到火龙袭击，不由得一愣。红莲等地就是这机会，化作一道红光飞扑上去，宝剑划出一道美丽地弧线，斜斜的从地上飞起，苍蓝色火炎向外慢慢盛开，形成一朵华丽地莲花，花心深处那枚最美丽的雪白嫩蕊，恰是剑锋所在，带着一星令人目眩的寒芒，刺入冰的心脏。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冰的脸上闪现一抹惊艳的异色。火舞红莲，这是他毕生所见的最美丽剑技，死在红莲剑下，他已了无遗憾。“费文哥，我们赢了！”“是啊，我们赢了，付出那么多心力，终于战胜了他们……”“你看上去很不开心……”“我在想，如何处置基烈和冰的遗体……”红莲沉吟片刻，柔声道：“费文哥，基烈和冰虽说是敌人、是魔族，可也是铁铮铮的好汉，埋骨异乡太可怜了……把他们的遗体送回魔族基地可好？”费文惊讶的望着红莲，彷佛从西边升起一个绿太阳。“为什么这样看着人家？我……我知道不应该存有妇人之仁，可我真的不忍心……费文哥，你别生我的气好吗？”说着，红莲的眼睛湿润了。费文抱住她的腰肢，含笑道：“哭莲，妳为什么哭啊？我一点都不生气，善良仁慈的妳，才是我喜欢的那个哭莲。”他的话安慰了红莲，却无法阻止汹涌流淌的眼泪。“费文哥……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不喜欢现在的我，担心你只是出于同情才接受我……现在我知道，你还是从前的你，你对我的感情一直没有改变……”费文爱抚着她的秀发，感叹道：“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的哭莲终于回来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妳离我而去。”他低下头，浓情蜜意的亲吻着少女颤抖的红唇。这一刻，地老天荒……夜幕笼罩着大地，繁星高悬在天鹅绒般柔软漆黑的天幕之上，好奇的窥视着沐浴在爱河中的少年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