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比安小心眼正转个不停。王路塞过来望远镜,手一指:“看那儿,有一小丛竹子的地方。”王比安举起望远镜,手忙脚乱放到眼前,向王路指示的方向看。那丛竹子,有3、4百米远。不过,虽然家用看演出用的望远镜放大倍数有限,看个大概没问题,最起码,大个子的丧尸,是绝不可能看漏的。没有丧尸。镜头里,竹丛左侧是一块番茄地,右侧是片青菜地,都不是隐藏身影的好地方。“什么都没有。”王比安闷闷道。“再看。”王路的声音有点冷,“看仔细点!”听出了爸爸声音里的不耐烦,王比安赶紧又举起了望远镜。爸爸可不像妈妈,从来没有足够的耐心,以前找爸爸背课文时,只要自己打个两三次磕巴,爸爸就会把课本甩过来,让自己读上20遍再背。王路看着身边举着望远镜,又因为身下稻穗扎人,正在不停地扭动身子的王比安,暗暗叹了口气,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虽说在古代,12岁的孩子都要上战场了。可在21世纪,12岁的孩子还是嫩得一掐都能滴水的。王路拍了拍王比安的肩:“沉住气,看竹丛下面。”有了明确的指示,王比安定下心来,端着望远镜的手,也稳了。望远镜里的竹丛,其实只是孤单单的5、6根细竹,也不知道,怎么会留在田头的,这点竹叶,甚至连给农民遮个荫都办不到。更不用说在里面藏个丧尸了。突然,镜头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王比安“啊”了一声,惊叫起来:“爸爸,竹丛里――不、不,竹丛下有东西!”王路自然知道王比安嚷嚷的是什么。他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发现的。竹丛里,不,确切地说,是在竹丛下,有东西。靠竹丛地面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突起。离地面很近,又满是泥土,灰扑扑的,不注意看,就会误以为只不过块高起的土坷垃。但再仔细看,也能看出不同,那是圆圆的一圈。很规正的一圈。王比安生于2000年,他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王路却知道,他上小学时,年年学校要组织下乡义务劳动。这玩意儿,在田头处处可见。大粪缸!农家沤肥用的。粪缸其实就是水缸,埋在地下,只露出一圈缸口,方便农民取用粪肥。王比安又“啊”了一声:“有――有东西!那里面有东西!”王路满意地点点头。靠,谁能想到,那只粪缸里居然有只丧尸!丧尸在缸口只露出了个头,上面挂着稻草、烂菜叶等沤肥惯用的东西,还有顶上竹丛掉下来的竹叶。七七八八的一层东西盖在上面,如果不是丧尸偶然动了动,王路也不会注意到。呸!王路不无恶心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幸亏发现得早,要不然,等自己走近了,丧尸突然从粪缸里扑出来,带着满身飞溅的粪水,自己就是不被吓死,也被恶心死。王路不解的是,这只丧尸为什么会进粪缸?丧尸不是怕水吗?粪,组织成份也以水为主吧。说实话,对于丧尸为什么怕水的原理,王路一直没搞明白。水嘛,只不过是水嘛,有什么可怕的,除了把丧尸弄湿,对它毛的伤害都没有。怕被水淹死?子弹都打不死,还会怕水淹?唯一的解释是,丧尸怕水,是种本能。本能这玩意儿,是没法用科学解释得通的。猫会游泳,可猫最讨厌下水,让只猫洗个澡,就象让女人不上街购物一样困难。还有,狂犬病人的恐水症。就是不能碰水,一见水就发狂。你说说,被狗咬了,跟水有啥关系。没得说,解释不通。这样一来,这只呆在粪缸里的丧尸,就非常非常古怪了。如果丧尸不怕水,甚至主动跑水里找掩护,也就意味着王路视为天险的鄞江,顿时失去了作用。王路很不安,非常不安。他迟疑了片刻,拍了拍还在用望远镜观察丧尸的王比安。“爸爸过去看看。”王比安一骨碌爬起来,满眼兴奋:“我也去。”王路抓住了王比安的肩头:“你在这里呆着,就我一个人去。”王比安眼里刚流露出一点失望,王路板着脸道:“你在这里看着,如果看到爸爸转身逃回来――或者,有别的危险,你不要犹豫,立刻就跑,往江边跑。”“船就在江边,上船,到对岸,往山上跑。不要停。”王比安吃惊地道:“我不用等你吗?爸爸?”王路拍了拍儿子的肩:“不用等我。”他看到王比安又要说话,抢先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看的恐怖片吗?那些小孩子呆在大人身边会发生什么?”王比安喃喃道:“他们碍手碍脚的,老是给大人帮倒忙,反而害了大人。”这条规律,是王路和王比安一起看恐怖片时总结出来的,类似的规律还有“关门的时候肯定忘了关窗户”“到地下室时说我会回来的人肯定会死”等等。“这就对了。”王路直视着王比安的眼睛:“相信爸爸,爸爸没有你拖累,只会逃得更快。”王比安重重点了点头。王路出发了,手里带着一件长兵器――杀了昨天农夫丧尸的锄头。王比安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王路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着竹丛。在还有10多米远的时候,王路站住了脚,从地上捡块石子,扔了过去。原本平静的粪缸一下子涌动起来,远远的,都能看到连粪水都溅了出来。一个头在缸里或沉或浮,动个不停。王路又靠近了点,伸出手里的锄头,捅了捅。又过了一会儿,他转身举起手,冲着王比安的方向招了招。王比安禁不住站起身,贴着望远镜仔细看,没错,爸爸在向自己招手!王比安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又从望远镜里看了看,爸爸还在招手。他撒腿跑了过去。王比安跑到王路身边时,王路正支着锄头笑呵呵地看着粪缸。粪缸里,一只丧尸正嘶吼着,在里面一窜一窜的,每一次跳动,都把大片的粪水激得扑出缸口。王比安并不是第一次直面丧尸,但距离这样近,还是让他忍不住靠到了王路身边。王路安慰地拍了拍王比安的头:“别怕,这货掉到粪缸里了,出不来了。”粪缸很大,俗称的七石大缸。如果是小孩子栽进去的话,直接就淹死了。掉进缸里的是只成年男丧尸,尽管身高体壮,扒着缸口,一次次想窜出来。可缸体滑溜无比的内部,却让它一次又一次滑了下去。看着丧尸张大了嘴狂吼,溅起的粪水落到了它嘴巴里,王路哈哈大笑。开心了半天,王路把锄头塞到王比安手里:“杀了它,记住一定要打头,头砸碎了,就死翘翘了。”王比安握着锄把,愣住了,半晌才结巴道:“爸爸――”王路狠下心,推了他一把:“放心,丧尸上不来的。要能上来,它早就上来了。”王比安看了看王路,王路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迟疑着,一步一挪地向粪缸靠近。丧尸更剧烈地窜动着,想爬出来,粪水泼出来,有的甚至溅到了王比安的鞋边。王比安缩了缩脖子,尽量伸长胳膊,比划着锄头,锄头还够不到丧尸。王路在旁边鼓励道:“没事,再走近点。”王比安又挪了两步,这次锄头足够近了。王比安高高举了起来,冲着丧尸的头砸了下去。嗵一声,锄头失空,落在了粪水里,高高溅起的粪水,落下来时,有一些落到了王比安的衣服上。王比安哪经历过这样恶心的事,手一松,刚要吐。王路一个箭步窜了上来,手一捞,抓住了差点滑到粪缸里的锄头。他铁青着脸,一把将锄头重新塞到了王比安手里:“快打啊!”王比安吓了一跳,看到爸爸铁青的脸,抓起锄头,没头没脸地向缸里砸下去。这一顿锄头砸得粪花四飞,十有八九落在了空处,不过,总算有几下子,砸在了丧尸头上,只不过,王比安体太弱,只是把丧尸脸上的腐肉给“片”了下来,还“片”下来半个鼻子,露出了黑洞洞的鼻孔和白色的颧骨。丧尸在粪缸里发出更大的嘶吼声,更激烈在里面扑腾着。大片大片的粪水溅出来,臭味朝天。不知何时,王比安已经满脸又是鼻涕又是眼泪,下巴上,还挂着淡淡的,溅起的粪水。突然,他扬手一扔手里的锄头,跑到田埂边,蹲下来,哇哇的呕吐起来。又是吐又是呛又是哭。毕竟还是个12岁的孩子啊。王路没有再呵斥王比安,只是上前捡起了锄头,冲着粪缸里的丧尸砸下去。丧尸的额头破了个大洞后,终于不再扑腾,慢慢地,沉了下去。看着粪缸慢慢平静下来,王路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溅着的粪水。回到王比安身边,看着已经停止呕吐,只是在抽泣的儿子。王路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行。”王比安喉头动了动,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或者,是大吼大叫。但最终,他只是伸出胳膊,象赌气一样,用力擦了擦脸,鼻涕、泪水和粪水,把他的胖嘟嘟的小脸糊得一塌糊涂。但王比安的胸口,却高高地挺着。“爸爸,下一次,我能干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