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都举手投降,“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真的,柔然和盛朝现在已在和谈,不再是之前生死对立的敌国,对于之前他奉命去掳劫袁五郎妻子这件事,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他和袁家的人之前有过交锋,晓得这家人最是爱家护短……好吧,那次的事,也的确是他不对在先,虽是奉命行事,但手段过于阴暗卑劣。他理亏在先,一直都担心这一点到了谈条件时,会让镇国大将军狮子大开口。既然眼前有这样一个和解的机会,他自然……舍命陪君子了!纪都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是为什么从营帐逃出来,想要去哪里,又是去什么?总要告诉我一二,我才好跟着你瞎折腾吧?”崔翎瞥了他一眼,“你问的有点多。”她四下环顾,略有些茫然地张了张口,最后星眸微闪,咬着唇说道,“父亲去了龙须沟,你带我去找他!”想要给袁五郎救援,靠她一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她只是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弱女子,虽然平素常练早操,身体素质强过寻常弱质闺阁女,可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个娇滴滴的伯府千金。方才无法求得袁三郎袁四郎的帮助,为了不耽误时间,这才行了非常之计。但头脑被冷风一吹,一时的冲动褪去,她才醒悟过来,光凭她自己是不行的。恰好镇国大将军带了兵马去了龙须沟,她必须要找到他们,才能保证袁五郎的安全。纪都耸了耸肩,心里暗暗觉得这娘们真讨厌。虽然是他理亏在先,为了求和,不得不答应她的无理要求。但是,他也有好奇心的啊!不过,在一个浑身充满戾气的女人面前,他决定还是明智一些,将自己的抗议全部吞回肚中,否则……也不知为什么,脑海中顿时浮现了一行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路奔驰,等到天色终于暗沉下来,龙须沟便在眼前。借着昏暗的天色,崔翎隐隐远眺到镇国将军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正在四处搜寻,连忙大声喊道,“爹爹!爹爹!”她声嘶力竭,喉咙都几乎要喊破了。但许是隔的距离看着近,实则很远,镇国将军那头一点反应都无。纪都听到耳边时不时传来嘶哑破裂的嗓音,像是金属在琴弦上划出的刺耳噪音,难听死了,也叫得人心烦意乱。不由怒喝道,“不要吵了,我的宝马脚程飞快,不消一刻就能送你去那,你叫不叫,都于事无补的,别再制造噪音了!”崔翎当然知道她的叫声镇国将军是听不见的,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在她最彷徨无措的时候,在她乍然觉得尚存希望的时候,最让她信任的人出现在眼前,她只是从心底流露出她的依赖罢了。她怕惹怒纪都,这个凶狠野蛮的柔然人会狠狠地将她扔在这里离开,便只好闭上嘴,不再说话。果然不消一刻,纪都的马就将他们带到了镇国将军面前。镇国大将军袁世韬万分惊讶,“丫头,你怎么来了?”崔翎从马上跳了下来,也不管自己崴没有崴到脚,踉踉跄跄地奔到了镇国大将军面前,“爹爹,五郎尚还有救!”她回头望了眼眉间带着惑色的纪都,想了想,便将公公大人拉到了旁边,压低声音对他说道,“五郎曾说,他有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崔翎将她的推测细细说给镇国将军听。与此同时,她不断地盯视着他的表情。是的,她不懂兵法,只是从袁五郎曾经说过的话中找到蛛丝马迹,然后再配合自己有限的了解进行的揣测和想象。但事实究竟如何,她却不敢肯定,还需要由镇国将军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判别。幸好,听了她的话,大将军的面色舒展开来。他连忙叫过先锋部队,对着领头的低声耳语几句,便立刻有一大群人往山头的方向寻了过去。崔翎睁着一双大眼,急切地问道,“爹,到底怎么样?”大将军眉头仍然没有完全松开,但是脸色却已经好看了许多。他轻轻拍了拍崔翎肩膀,“丫头,这回若不是你机智,恐怕五郎要让我给耽误了。山头路险及滑,天色暗了,那么多人上不去,咱们便在这里等。”派遣过去的先锋军,最擅长打游击,他们可以适应任何恶劣的天气和环境。像龙须沟两侧陡峭的山壁,对寻常人来说是死路一条,在他们而言,却如履平地。假若五郎真的在山顶,那么这群兵士一定有办法将他带下来。而现在,他和崔翎要做的,不过只是等待而已。一直等到了翌日的清晨。天光乍亮,隐约透着青色的微光,朦胧间,从山脚传来马蹄声响。崔翎连忙拽着镇国大将军的手臂,“爹爹,是不是五郎?”镇国大将军拍了拍她肩膀,“丫头你在这里等着,爹去看看!”他翻身上马,一往无前地冲上前去,过不多久,空气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丫头,五郎无事!你放心吧,五郎平安无事!”崔翎双脚微软,扶着骏马的身躯这才勉强立直。果然不多久后,大将军便骑着马而来,他身前袁五郎正软绵绵地靠在父亲的身上。崔翎连忙向前跑去,看到五郎那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爹,您不是说五郎没事吗?他怎得……怎得是这幅样子?”微亮的天色下,袁五郎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睡在自己父亲的怀中,像个孩子。他身上的铠甲满是脏污,带着血痕,有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味道传来。让人不得不担心他是不是受了重伤。镇国大将军忙笑着道,“丫头,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五郎无事,就是无事。”他摇了摇头,“爹已经检查过了,他没有受伤,盔甲上的血是别人的!”崔翎的心略松口气,只是她还是担心,“那他怎么会这样?”镇国大将军无奈地笑了起来,“先锋军的队长到发现他时还好端端的,一见到为父就成了这鸟样,我估摸着,许是饿坏了!”他掰手指算了算,“这都好几日没有进食了,饿昏过去虽然有损威严,但倒也还说得过去。”随军带了水和干粮的,但袁五郎饿了好几天了,水倒是能喝,干粮嚼着咽不下去,又饿又困倦之下,便暂时昏睡过去,倒也符合常理。只是为什么是见到镇国大将军才昏……崔翎想,大约是袁五郎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亲的温情,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撒娇卖萌的机会,他不想错过罢了。她这样想着,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纪都看着这家子团聚,心里也挺高兴的。不论如何,袁五郎是个可敬的对手,纪王后能够这么顺利夺宫,也幸亏他斩杀了比老虎还要凶猛难惹的胡烈。当时,听到袁五郎失踪未回下落不明的消息,纪都还伤感了许久。他感叹与袁五郎几次相交,都是以敌对的身份,做着不死不休的争斗。其实,他们可以做朋友呢!眼下,看到镇国将军一家团圆,那个倔强跋扈又张牙舞爪的娘们可以不必做寡妇,他也忍不住露出了松口气的神情。看着崔翎目光专注而温柔地投射到袁五郎身上,不顾他铠甲的腥臭脏乱替他整理衣襟,有那么一刻,纪都的心河有涟漪微澜。有个媳妇看起来不错呢。他摸了摸鼻子想,是不是,他也到了该讨个媳妇的时候了?镇国将军已经来不及去问崔翎怎么会和纪都一起来到这里,此时此刻的头等大事,便是将袁五郎弄回去。但礼貌还是要有的,他冲着纪都抱了一拳,略寒暄了几句,就带着大队人马和崔翎,一块儿地向西北大营前去。纪都被孤零零地遗漏了,等到大军撤去,整个龙须沟只剩下他一人。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反倒还有些羡慕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天,嘴角不由抿了起来,笑容爬上眼角眉梢。是呢,这就是父亲啊!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来,除了要尽快娶个老婆,他还想尽快地生一堆孩子,他也想做父亲呢!营帐里,五郎闻到扑鼻的香味终于悠悠转醒。他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抹纤弱身姿,“翎儿!”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啪”,崔翎毫不留情地甩了个巴掌过去。袁五郎连忙缩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望着她,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翎儿,你……你打我!”这年头,丈夫是妻子的天。丈夫打妻子,倒是听得寻常,但是妻子打丈夫的事,却极少听闻。五郎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崔翎不是该痛哭流涕地扑到自己怀中,说着各种甜言蜜语,然后他们再来一场缠绵悱恻的旖旎吗?为什么……她竟然这样劈头盖脸地就给他甩了一耳刮子!这简直让他太难以置信了,当然也还有一些些的委屈。崔翎居高临下,冷冷地说道,“对,我打你,打的就是你!下回若你再敢不告而别,就不只是打你这样简单了,我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将你的肥肉熬成油用来点灯!”她恶狠狠地问,“说,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袁五郎往被子里缩了缩,在她几次威逼之后,小小声地答,“不……不敢了!”崔翎这才满意,她笑着将他从被子里拽了起来,“乖!”她从旁边桌几端过一碗白粥,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既然你这样听话,那我就把精心熬制的白粥给你喝,快,张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