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隐的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是远来的风,在她的耳边轻轻吟唱的时候,在她的脸颊,轻轻流连的时候,悄悄地唤醒她的。满苍翠欲滴,四周天高远阔。那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一大红,一深红的两个身影,仿佛潋滟湖边的彩虹,仿佛跌落雪海的花瓣,渲染着油绿,点缀着青翠,风景绝丽。头顶的阳光,被人刻意地挡住了。淡淡的阴影,是蓝埏张开的衣衫,在他怀中醒来的洛雪隐,满头,满身都是艳红,容颜憨憨,娇艳欲滴……蓝埏身上的温度,依旧很低,整个人,都仿佛一块流动着的冰坨,可是,他却在刻意地提高着自己身上的温度。而且,用身上的衣服,将洛雪想包裹得严严实实,让怀中的人儿在温暖中沉睡,不至于因为自身的寒冷温度,而打搅了美梦,冻醒了身体。夏日的阳光,带着常人无法直射的威仪,洒满天地角落。刺眼的光线,穿透单薄的衣衫,直接落到刚刚睡醒的女子的脸上,使洛雪隐的眼睛有些涩,她只睁开了一条缝,连忙又闭了闭。夏日的阳光,依旧是烈而强硬的,仿佛要将头顶的光,光的热,全部都洒到天地万物的身上。“你醒了?”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轻轻地动了一下,蓝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静静地响起。他的声音,有随你走在天际,看繁花满地的执着,还有清风湿润,茶烟轻扬的欣喜。随着蓝埏的声音,有那么一刹那,使洛雪隐的心,都感觉温柔起来。那种感觉,仿佛是握住苍老,禁锢了时空,整个空间,就只有两个人,然后,只一下子,就到了地老天荒。蓝埏低下头来,轻轻地将洛雪隐散乱和长发掖到她的耳后,然后再动一下身子,以便更好地挡住刺眼的阳光。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很细心,也很温柔,那表情,仿佛手中握住的,是绝世的珍宝,而他,只不过是侥幸好运的拾宝人而已……“嗯,醒了……”洛雪隐点了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这才从他的怀中坐直身体,用手揉了揉不矢何时散乱的长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的怀抱,很舒服。”是的,蓝埏的怀抱,不但舒服,而且令人眷恋,仿佛只要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你就可以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都交给这一个对着你敞开怀抱的男子。可以将生命都交付的男子么?哪怕你褪尽风华,他却依然还在彼岸守护你的那一个?洛雪隐忽然摇头,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然而,笑容还未敛去,她只觉得心都酸涩茫然起来。假若他朝别去,两人天各一方,各自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轨道,重复着上一世未完的生活,那么,他们可还会记得,那些年月,那些风雨,还有那垂柳紫陌洛城东?你的路途,从此不见我的苍老,那是寂寞,也是这世上,最无奈的思念……洛雪隐的心里,霎时闪过一种冲动,她忽然想就此握住蓝埏的手,再不放开……他们两个,不但来自不同的世界,还来自不同的时空,所以,若说是眷恋,那么,必先要承受必须分离的打击。她涉千里星月而来,原本,只想改变一下上一世的生活方式,只简简单单地做个米虫,简简单单在龟缩在别人的身体里,做一个穿越大军里最腐败的坏女子。钓钓美男,走一走江湖,可是,现在呢?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苦笑着的脸庞,对上了蓝埏的深深地注视着她的、满是深询的眼睛。她笑,然后开始毫不吝啬地夸奖:“小蓝,你的怀抱很舒服,是不是也曾给别的女人睡过啊?”都说夏天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可是,在洛雪隐的心里,这小孩的脸,却远远地不及蓝埏的脸变得快速……洛雪隐每说一个字,蓝埏的脸,就会黑上一分,一句话说完,他的脸,已经阴云满布……再下一个瞬间,他忽然转过了眸子,脸上的神色,也忽然变得非常奇怪。那样的奇异的哀伤,还有宇眉之间,令人难以言传的痛,生生地惊呆了洛雪隐,她知道,自己已经在无意之中,伤到了这个“纯真”的孩子。于是,她用力眨眨眼睛,心里暗暗地想,要怎么补救回来。可是,她的心,又有些委屈,怎么,难道说,她问一下都不行么?有风,从两人身边吹过,吹动头顶卷舒千重的白云。也吹动了落日西去的步伐。表情各异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正看到山之巅,深入云天,只有一层白蒙蒙的轻雾,缭绕在云间,仿佛一条洁白的玉带一般,将山之巅的白,还山腰的青翠,生生地分开。正在西斜的落日,躲进云层,将那一片洁白的云,喷成金灿灿的闪,镶着金玉一般的边缘,绮丽万方。风长鸣,雾茫茫,又一天,即将消逝。蓝埏是在情绪慢慢平定下来之后,才转过脸来的。他转过身来,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忽然静静地冲洛雪隐笑了一下:“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啊,我们回去了……”下一秒,他的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大大的手心里,再冲她点头:“我们走了……”再也料想不到,蓝埏的自我调节能力是如此的强,那样的快得连直升机都追不上的思维,令洛雪隐有些迟钝,她下意识地点头,然后乖乖地将手递了过去。是啊,两人出营,已整整三天,虽然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净水湛那个瘟神上门,或者临时发生战事,那么他们一定难以掌控。夕阳西下,天边焕彩。万点光影,如同碎金一样点点洒落。在这样璀璨的光与影中,淡淡的薄暮开始在山间萦绕,隐隐翠翠。仿佛感觉到洛雪隐前所未有的顺从,有一抹笑,轻轻地浮上了蓝埏的俊美的脸庞。他握着手中的柔荑,紧了又紧,然后迈开步子,向山下走去……那个女人,从来恶声恶气,大声大气,可是此时,却小媳妇一般地跟在他的身后,那样的柔顺以有乖巧,那样的安顿而且温和——这,可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