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城廓,是漠北一带,最繁华的城池。这里,聚集了各族的民众,通婚,结亲,最后蔓枝缠绕,不分你我。洛雪隐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见庄聪,还有就是看一下燕北分的舵筹建情况。庄聪是在三天前到达的。而这里的分舵,却早在一月前,就已经正式成立。洛雪隐的分舵,就设在燕北城中,最华丽的商铺之侧,她这一次开设的,还是一座酒楼,峨嵋壮观,食住同步。而她所需要的厨师,几乎全部都是由京城而来,伙计,却全部都是本地人。这样的本地人和外地人的结合,既方便管理,又可以从中发现问题。而且,现在洛雪隐所开的铺子,除了酒楼,就是茶庄,或者药店、粮店之类。多不胜数,三教九流。要知道,相对于其他的穿越女,有一点,是洛雪隐苛守的本份,那就是,青楼的生意,她绝不染指。当然了,青楼的生意,从来都是一本万利,而且,消息来源极快,更可以结识各种各样的人,可是,洛雪隐却觉得,她受不了那些莺歌燕舞,受不了胭脂红粉,更受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的年龄相仿的女同胞们,卖肉割皮……来到酒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分,一看到一个暗红的身影举步而来,柜台后的掌柜,急忙上前招呼。可是,洛雪隐一眼望了过去,却微微地有些愣了,原来,这里的掌柜,赫然就是庄聪手下的严叔。严叔,又名严函,是不念旧恶落魄的书生,在酒楼里,帮人打些零工什么的,也曾经做过帐房。他和庄聪的相遇,也是颇有戏剧性的。严函有个女儿,叫严珠珠。看方十五,貌美如花,可不幸的是,被他找工那家商铺的东家恶少看上了,诬赖严叔在帮他家打工的时候,贪污了不少的银两,并威胁说,若他不将自己的女儿拿来抵债,就要将他押去衙门。严函膝下,只有一女,从来视若掌上明珠,怎肯给恶少欺凌?于是,严函就苦苦地哀求,求那个恶少放自己的女儿一马。可是,恶人,从来都不会为了人们的眼泪,停止作孽,所以,严函的苦苦哀求,换来的,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折磨。恰在此时,庄聪因为有事经过,所以暗中救下了严函一家,自从那时早,严函就开始在庄聪的旗下,担任掌柜一职。又因为严函为人忠直,做事诚恳,所以,庄聪也极为信任他,此时看来,庄聪对这来函的信任,还真非一般人可比……严函也是个极为精细的人,一看到一身暗红的洛雪隐,从门外而来,连忙躬身招呼,将她往二楼迎。洛雪隐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严函,上了二楼。绕过厅堂,走过长廊,严函领着洛雪隐,在最后的一间房子之前,停下了。那里面,住着正在休息的庄聪。严函对洛雪隐说一句“请稍等”,就上前去,轻轻地叩门。严函待要再叫时,洛雪隐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站在门口的洛雪隐,微微侧耳听了听。然后,就推门而入。这是一个不大的套间,最多二十平方米的样子,两间客房,一个会客室。洛雪隐进去的时候,庄聪正在沐浴。此时,洛雪隐听着屏风之后“哗哗”的水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洛雪隐曾经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难过,甚至流泪,可是,就在蓝埏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如果说,宁轩的离去,只代表了背叛的话,那么,蓝埏的离去,却是生生地离弃。洛雪隐永远都不会忘记,蓝埏在帮他疗完伤之后,身体却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洛雪隐蓦地返身,准确在抱住了蓝埏,只觉得他的身体冰冷而颤抖,仿佛琉璃般脆弱——那是她,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极度的惊慌,使洛雪隐连忙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况,然而,蓝埏的身体,就在她的怀中,一分一分地变冷,然后,身上的黑色,慢慢地淡去了,整个人,整具身体,开始一分一分地变得透明。那是他修炼千年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消失……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搏斗,对于蓝埏来说,竟然是灭顶之灾。洛雪隐只觉得胸臆中巨大的潮水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湮没。小蓝,我不能没有你……洛雪隐半跪在地上,还在保持着抱蓝埏的姿势,却不得不眼睁睁地望着怀中的那具身体,渐渐地变淡,渐渐地变得稀薄。最后,她不得不吃惊地看着他——那个仿佛淡烟凝成的身影,对她伸出手来,他对着她,微笑,沧桑而且眷恋。他的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上下移动,仿佛在抚摸她的脸庞,眼神渴盼。而洛雪隐,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消失,却无能为力。真的,无能为力了么?洛雪隐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里,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刺骨的悲凉,正在心里,汹涌澎湃。有风,吹过夜色如鸣,那样的任意来去,将眼前的淡烟吹散,在他再一次的努力凝聚之中,洛雪隐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落下。小蓝,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你真的,要弃我而去了么……感觉到洛雪隐的眼泪,蓝埏的接近虚无的眸子里,陡地出现了心痛得难以抑制的神色。洛雪隐却在一霎那,明白了他的心意。于是,她用力的抽了抽鼻子,轻轻地说了一声:“小蓝,你不能弃我而去……”那团淡烟,蓦地再次微笑起来。然后,对着她,静静地说了句什么。远来的风,吹动飘在黑夜里的衣衫,洛雪隐定定地半跪在地上,眼泪,不停地落下。看到她还在流泪,蓝埏又说了句什么。这次,洛雪隐看清了他的口型:“天暮山,雪山之巅,我等你……”天暮山,雪山之巅,我等你……洛雪隐仿佛在刹那间,看到了希望,她急促地重复:“天暮山?”蓝埏点头,温和而且疲倦。他殷切地望着洛雪隐,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生生地印到脑海中去……洛雪隐再次重复:“天暮山,雪山之巅,我等你……”蓝埏再笑,仿佛还要再说什么。然而,晚来的风,带来远处的荒凉气息,在下一个转身,吹散了那淡烟一般的影子,洛雪隐无望地伸出手去,只有温凉的风,穿指而过,她的手中,却一无所有。是的,半生倥偬,却一无所有……整整一个晚上,她都怔怔地跪倒在蓝埏消失的那块土地上,动都不曾动一下,那一晚,天地间,都是漆黑一片,仿佛所有门都对她关闭了,孤独,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小蓝,小蓝……没有泪水再落下,再一想起蓝埏看到她泪水时心痛的表情,她闭了闭布满血丝的眼睛,喃喃:“小蓝,小蓝……”人生在世,恍若白驹过膝,人来了,人去了,只有她,还停留在生命的原处……天暮山,雪山之巅,小蓝,你等我……庄聪一走出来,就看到了斜倚在床铺之上,正沉沉睡去的洛雪隐。两月不见,她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毫无生气,此时,她的眸子,是紧紧地闭着的,有泪水,正从她紧闭的眸子里,长线般地划下。梦中的她,静静地抽了抽鼻子,任冰凉的泪水,染湿衣襟,自己却丝毫不觉得。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洛雪隐这样的样子,庄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是抽痛,抽痛的……究竟是什么,令她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