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感觉到危机将近的洛雪隐处惊不变,身子一侧,右手苍白得几近毫无血色的五指,忽然对着虚空,平平地伸出,就要朝着水壶的手柄握去。她是要在这个水壶碰上自己的身体之前,将它拿在自己的手中。以避免自己受到滚水的荼毒。热气,从洛雪隐的手底蒸腾,灼痛了近在咫尺的手。可是,她的眼神却变都没有变一下,长手一伸,就要抓住那个灼痛她手心的始作俑者。就在这时,烈昊天的手,猛然也动了。他的手,张开如簸箕,伸长如铁索,而且,方向,也是伸向那个不停地落下滚水的壶柄,可是,就在看到洛雪隐的动作时,他的眼珠微微一转,用力将洛雪隐一推,整壶的开水,全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年轻的小二愣住。迎面而来的两个客人愣住,就连洛雪隐,也愣住。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有人用自己的身体,却帮别人挡滚烫的开水。洛雪隐率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烈昊天冒着热气的手臂,再看看他明显扭曲的脸,伸手一扯将他的外衣扯去,然后一闪身进了房间,将摆在房间小柜上的成瓶醋拿在手中,然后对着烈昊天被开水烫过的位置,一全部泼了过去。然后,她再一抓烈昊天的手:“跟我来……”洛雪隐要带烈昊天去的,正是自己的房间。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人是否危险,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让帮自己挡了一劫的人受伤,那么,她会永远觉得对不起人家。洛雪隐没有看到,对于洛雪隐的处理方式,那个被她扯着,一路向前的男子,唇角露出了一兵怎样的诡异的笑。忽然,身后的人止住了。他一把挣脱洛雪隐的手,静静地说了句:“那个,不用了,我的房间里,有专治烫伤的药膏……”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子会如此反应,洛雪隐倒是微微地怔了一怔,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烈昊天已经挣脱了洛雪隐的手,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洛雪隐定定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然后微微地扯了扯唇,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笑,转身离去了。在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房里,烈昊天正在有条不紊地更换着自己的衣物。他面前,是不停地跳脚,兼且一脸不明所以的殷齐。是的,殷齐是想不通。那个女子,究竟有何德何能,竟然能令自己这个千尊万贵的主子,要用如此伤害自己的方法来结识她……他说:“主子,您可是万金之躯,怎可以做这等事呢……就算您想认识那位洛……元帅,可也不必用这种自残的方法啊……”“这等小事,还伤不到我……”烈昊天重新换上一套衣服,然后湿了一半的长发披散开来,然后往床前的凳子上一坐,惬意地闭起了眼睛,过了半晌,才无可无不可地还了句:“那又如何……”是啊,要怎么认识这女子,又或者说,他要为这女子做什么,牺牲什么。那,都只是他自己的事,就好象那个女子所拥有的价值,还有她本身那种令人无法忽略的独特气质,眼下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欣赏,才能明白。就仿佛绽放在深夜的优昙,就仿佛是落雪时分才能吐露芳香的寒梅,那些稀世珍宝,岂是凡夫俗子的凡胎肉眼,可以一辩真伪的么……烈昊天忽然静静地笑了起来。那个女子,永远都不会给你正常人的感觉。滚烫的水,落到了他的身上,当时围观的人,众皆失色,唏嘘不已。只有她,撇下自己,冷静地冲进房间,然后将一盅的陈醋,全部都淋在他的身上……本以为,做完这一切,她会感谢他。可是,他就告辞,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眼神冷清,眉目冷淡,静静地望着自己在她的面前消失,无动于衷。那样的一个女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论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还有冷淡的心态,这才是足在令人刮目相看的理由……看到主子对自己的劝说,竟然无动于衷,殷齐这下更加急了。他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可是,主子,你真的不应该这样伤害自己,这件事,若是被主上知道的话……”殷齐的话,并没有说下去。可是,那潜台词,两人都一样明白。这件事,若是被主上知道的话,那么,那么,难免会有人在主上的面前,大放厥词,做出对主子不利的言行,说不定,城墙失火,殃及池鱼。那个年轻的元帅,也会暴露无遗。殷齐知道,主子一向将那个女子保护得很好,可是,殷齐更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被你保护得再也,也始终有被人发现的一天。而洛雪隐的本身,还拥有着那样的一个复杂的身份……猜都猜得出殷齐现在的神色,那个犹在闭目养神的年轻太子烈昊天,蓦地冷笑起来。要知道,尔虞我诈,是他们这些人,与生俱来就有的东西。在他们的眼中,亲情就是利器,血脉,也不是束缚。所谓的兄弟,就是与生俱来的敌人和对手,所以,当他们在认清这一点时,亲人,就不再是亲人,只是对手。就再也没有人,肯放过打击对手的任何一个、哪怕是细微的机会……每一个人,都是独天地而立,哪怕到了最后,只是山河永寂……至于他看上的那个女人,会暴露在其他兄弟的面前,那是迟早的事。可是,即便她暴露了,被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又或者说,你以为,他的父皇,那个烈焰国的主宰,对于他在胜日都城时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一无所知么?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只要他不说出来,大家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已……秋日的塞外,风高气爽。年轻俊朗的烈焰太子,忽然睁开眼睛,睨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劝解的话的殷齐,冷笑着低下头来,轻轻地抚弄着手中的白玉斑指,忽然随意而且轻淡地说了句:“这件事,若是被别人知道的话,那么,殷先生你,就一死谢罪吧……”短短的几句话,比什么锋言厉辞都更有效,听了烈昊天的话,殷齐的脸色,蓦地变了,已经说出的,还有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全部都冻结在唇边,人也生生地怔住了。然后,他深深地低下头去,然后,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出来。烈昊天慢慢地从锦凳上站起,望着窗外的秋水长天,忽然静静地说了句:“回去都城吧,让八弟过来见我……”殷齐低声应“喏”,然后倒退几步,慢慢地走出房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背,都已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