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如风,剑雨如泣。下定了决心的洛雪隐,咬紧牙关,再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只想用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将一切彻底地斩断。剑光挥动之间,她忽然想想了许多。她忽然想起,也是那样的一个月夜,两人静坐对酌,她仰望冷月,忽然怀念起自己的、前世的家,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小蓝,还有大红、小红,猛儿他们。于是,酒喝着喝着,就慢了,心里想着,想着,就酸了。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动,将冷月的光,幻成六星芒的印记。忽然之间,她就觉得想要流泪。对面的人问,她摇头,然后就说没有什么。那个人笑,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将空空的酒杯放在她的手心,定定地望着她,说道:“现在,我将这个空杯子放到你的面前,至于里面要盛什么,则由你作主……”他说:“你可承载快乐,可是装满忧伤,可是斟满酒,当然了,也可以倒一杯水……生活就是只杯子,你放进去什么,就会品尝到什么……”洛雪隐想起,那一夜,那个人执意送她回营,两人走在郊外,冷夜无风。他沉默,她也沉默,只是,沉默之中,洛雪隐忽然听到身侧的人儿满足地叹息。他说:“我真宁愿这一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洛雪隐记得,有一夜,她喝醉了,酩酊大醉,也是那个人,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头,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叹息着调侃道:“真希望你永远都是醉的,那么,就可以永远地靠在我的肩头……”……真希望你永远都是醉的,那么,就可以永远地靠在我的肩头……是谁对她说,爱她?是谁对她说,要一生都陪着她?又是谁说的,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三千过往,恩怨痴缠,携着冰雪记忆的碎片,险些就将洛雪隐击倒。她紧了紧手腕,一向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仿佛有冰水交错。她终于垂下的眼睑,然后任由手中的长剑均可阻挡地斩向了那个人,仿佛,只要这一剑,就能斩断宿命,斩断尘缘,也斩断她刚刚萌发出来的情谊……那一场尘缘,碾碎梦魇无常,成就你,命格无双。……冷月闪到了云后,风在天地之间肆虐。这一场两败俱伤的杀戮,是连上天都不忍心观看的心碎场面。风起,吹动无数尘沙,两个人脚下的土地,仿佛要在这一瞬间割裂开来,从此以后,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忽然,无数火把由远及近,带着无数的喧哗,还有马踏清秋的飒爽。有什么,正从远方来……冷月下,远山空蒙,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由远及近,扬鞭而来,卷起一地的尘埃。“殿下……”“太子殿下……”一看到冷月下的剑光,还有正在对峙着的两人,那一群人之中,有人认出,那个正束手待毙的,正是他们遍寻不遇的太子殿下。可是,为什么有一把剑横在殿下的颈间呢……而他们向来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太子殿下,却既不挣扎,也不奔逃,只任由那一片剑光,生生地笼罩……这,又是什么情况?一刹那,对主子的关怀超过了一切,于是,长年在塞外长大的骑兵亲卫们,一看到如此险境,蓦地有人惊呼起来。“不好,有刺客……”“不好,殿下遇险……”“来呀,弓箭手准备……”一片嘈杂声中,只听一声低沉的命令,弓上弦,箭待发,都对准了冷月下挥动短剑的女子。而洛雪隐,仿佛将这个世界,都已经忘记。她只是咬紧牙关,一个挥手之间,短剑,已刺入烈昊天的前胸。有血,顺着短剑的剑尖,连珠般地落下,然后跌落尘埃,洛雪隐望着那个垂眉敛眸,连挣扎都已经忘记的男子,因为疼痛而麻木的心,又开始心痛如绞。洛雪隐狠了狠心,再刺入一寸。还有三寸,只要再刺入三寸。那个男子的命,就真的送到了她的手上,只要再刺入三寸,就是两个人的解脱。可是,她的心里,为什么总有一种想要弃剑的冲动,有一种想哭,想笑,想要疯狂的冲动呢……为什么,她手中的剑,送了又送,一刺入烈昊天的身体,就感觉到仿佛刺入自己的心一般的刺痛呢……要么忍,要么残忍。可是,她既然忍不下,却始终都做不到残忍呢……洛雪隐勉强压下心中如怒涛一般的抗拒念头,手又往前送了一分。可是,看着那剑尖没入身体,看着那冷月下的血珠,映着绝世容光的短剑,晃花了她的眼睛,生生地灼伤了洛雪隐的心。她的手,忽然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一剑刺下,真的能解脱么?如果真的要解脱,她又何必一定置他于死地……可是,那些惨死在沙尘暴里的三千兄弟啊……洛雪隐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漫天的风暴,就会看到那些在沙尘暴中挣扎的,逃逸的,甚至连一声都未来得及出,就死于非拿的,三千将士的脸……天有错,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一念灭,一念又起,洛雪隐再咬牙,然后再一次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一支箭矢,流星一般地划空而过,黝黑的箭尖,在冷月之下,闪着阴暗的、诅咒的光芒,呼啸着,直射向洛雪隐的背心。再也来不及躲避,仿佛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躲避。手握短剑的洛雪隐,就任由那支箭矢直刺向她的后心。射中洛雪隐身体的箭矢,带着极大的冲击力,洛雪隐整个人都向前扑去,她手中的短剑,也在这极大的冲击之下,直直地刺入了烈昊天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