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心里的刺,若真的要拔出来,怕那种痛,立时就会将她痛晕过去。可是,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怕,自己再也无法经受那种潮水一般的疼痛……洛雪隐的背后,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蓝若的神情一动,眼神微微地闪了闪,然而,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过一块布巾给洛雪隐,语气半是怜惜,半是僵硬地说道:“还说什么刮骨疗伤呢……你的那个关云长呢……”是啊,只不过是拔剑,这还没有刮骨呢,就痛成这样,若真要刮骨什么的,这女人,还不得哭死……“那是故事,你懂不懂……”洛雪隐忽然生气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仰起了脸,委屈地说道:“我又不是关云长,我为什么要学他啊……”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心里越想越委屈,更讨厌的是,心一直不停地痛,不停地酸,洛雪隐一把抢过蓝若手中的布巾,捂在脸上,任泪水将布巾湿透,赌气地说道:“算了,和你讲个故事都会当真……不说了,你喜欢拔,就拔个够吧……那么,快些拔,拔完了,我要睡觉了……”小孩子一般的语气,还有赌气的口气,使蓝若的脸上的线条柔软了一下。然而,他却只是铁青着脸,不说话。然后,手下用力,一手拿着匕首一撬胛骨,另一只手一起,那只深深的嵌入骨胛中的箭矢,已经被他生生地拔了出来。血,喷薄而出,溅到蓝若的脸上,可是,蓝若却一丝地不敢怠慢,涂了药粉的布巾,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此时,连忙捂了上去,血,暂时性地止住了。如此手起箭起,三支箭已经尽数拔出,蓝若这才发现,他的额上,已经渗满了汗水……这伤,就如入骨的刺一般,不拔,会使肌肉坏死,可是,若真要拔出来,那种痛,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却也绝对都不会想到……可这个女人,却生生地忍着,一直到他尽数拔出。蓝若望着扔在盘子里的三支箭羽,再看看满床,满床的血,用手拭了拭脸上被溅上的血迹,忽然之间,就轻轻地吐了口气。他手下不停,又迅速地将治伤药洒多一层,然后将伤口小心地包扎起来。洛雪隐的身体非常的瘦弱,几乎是皮包骨头,在包扎伤口的时候,蓝若发现,女子的胁下,有一条贯穿性的伤口,痂口还未退去。他也曾经听说过,那女子,月前遇刺受伤,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可是,此时又再受伤,他忽然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吃不消。忽然感觉到**的女子没有一点声息,蓝若一惊,然而,再一看那一只正悄悄地伸出去的,正在摸酒的手,蓝若的唇角无声无息地弯了弯,终于都露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这女人,要怎么说她才好呢?趴在**的洛雪隐,不停地在流泪。仿佛,那落下的第一滴眼泪,就是一个闸口,一旦开始汹涌,就再也无法抑制。无可否认的是,刚才拔那第二支箭,在撬开骨胛时,非常的疼痛,那疼痛,有一种仿佛就要将身体拆散的错觉,可是,洛雪隐却觉得,自己的心更痛。痛得几乎要碎掉,要裂开,然后再碎掉,再裂开。她不停地去摸酒,不停地喝,仿佛,只有酒才能令她忘记一切。蓝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刻意地忽略过洛雪隐的泪水,开始为自己治伤去了,就留下那个女子,静静地伤心,静静地难过。长夜无声无息地消逝,黎明就在眼前。当蓝若处理好一切,帮洛雪隐将背上的被子盖好,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那个还有沉睡中的女子,忽然一反手,就捉住了他的手腕,忽然间喃喃了一句:“不要走……”“好,我不走……”蓝若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回头,坐在洛雪隐的床边,叹息了一声:“还痛么?”“痛……”洛雪隐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她指了指心口,点头:“那里的痛,没有心里痛得厉害……”那种痛,仿佛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一次又一次的粘合。心碎了无痕,心痛如刀绞,个中滋味,怕当事人才能真正知道吧……忽然间,就想起了遥远的往事,忽然间,就想起了无数的生离死别,蓝若的表情,开始有了一丝隐隐的痛的扭曲。是啊,身上的伤,终有痊愈的一天,即使留下疤痕,我们也可以选择忽视。可是,这心上的伤口,这心碎时的伤口,又要历时多久,才能全部痊愈呢……于是,面对洛雪隐的低诉,蓝若忽然觉得无法出声。事实上,在发生着那一切的时候,他一直在冷眼旁观,也一直在犹豫不决。而今事情终于都朝着大家不想的方向急转而下,终于无可挽回。所以,在这个时候,一直认为有着间接责任的蓝若,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将身子侧了侧,挡住了照在洛雪隐脸上的光影,轻轻地拍了拍洛雪隐的手:“好了,睡吧。睡醒一觉,就什么都忘记了……”洛雪隐的手很瘦,握在手心里,硌痛了蓝若的手。她的手,放在被子里捂了这么久,又喝了这么多的酒,可是,仍然没有一丝的温度。她的脸,仍然苍白得可怕,苍白得仿佛一张白纸。蓝若仔细地看着,只觉得心中有冰和火在交织着蔓延,正逐渐将他,一分一分地湮灭……他要用什么,才能安慰这个绝望的女子?他能用什么,才能抚平这女子心上的伤……缘聚缘散缘如水,每个人,都背负着属于自己万丈尘寰。其实,我们谁都帮不了别人的,有的,只是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