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梅影万千,梅落万千,就在这漫天的花雨之中,有人阳光的尽头,在黑暗的某一处,低低地、静静地应了一声:“是……”风来,花瓣飘零,仿若又一场雪雨。远来的风,吹过烈殒天单薄的衣袂,仿佛在吹动一面飞扬的旗帜。空气中,花香淡然,花香随风。风过,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做完这一切的烈殒天,仍然苍白着脸,仍然静静地站在原来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他的脸,仍然扭向烈昊天消失的地方,神色由悲戚转为怀念,又由怀念转为冷酷……是啊,将她的身世公诸于众吧……是啊,将皇兄的心,从她的身边,收回来吧……皆因,世事各有归宿,皇兄,我不能让这女人毁了你,即便是毁灭,也应在我的手中……至于那个女人……那么,请原谅我,我就只能在她还没有毁掉你之前,先下手为强,将她毁灭……皇兄,很多年前,我就曾经说过,你,只能是我的……当然,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怪我,可是,我却不能任由你就些一别千里,再不回头……烈昊天的身子,在瑟瑟地发抖,有一种痛,如冰,如火,如同冰和火交织蔓延,狠狠地冲撞着他的神经,狠狠地磨砺着他的心。可是,痛是涅槃,痛是解脱。他暗中运功,勉强地抵制着一波烈过一波的蚀心之痛,勉强抵御着,不让自己倒在洛雪隐的面前。两个时辰的急驰,已经离开落霞庄颇远。可是,事关洛雪隐的生死,烈昊天丝毫不敢怠慢。因为那样的疾驰,因为那样的不顾一切的想要离开,那蚀心之毒,用比平日快一倍的速度,穿过肺腑,穿过肝肠,正一寸一寸地向着心脏蔓延。一场相思空如水,一场相思终成空。这一种极其霸道的毒,会随着血脉的流动,随着情绪的波动,逐渐蔓延全身。如果说中毒之后,立时就地静养,无情无欲。那么,毒性至少不会这么快发作,他的身体,也不会这么痛苦。可是,对方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先是服毒,然后见到牵肠挂肚的女子,再后来,就是三柱香之限——他的那个弟弟,将一切,都算得无比的精尽,将那个他最喜欢的女子,作为全毒发的引子,然后,他相信,若是他有事,他的弟弟,也一样会将那个女子毫不迟疑地锄除……他的弟弟,就是这样,就这样将一切,都算得天衣无缝。喜欢将一切都握在手心里,那么,此时的他,是否也已经算到了,自己会不会就此死去……洛雪隐静静地靠在烈昊天的怀里,感觉到来自身侧的温暖,仿佛所有的担心都已消散,仿佛所有的紧绷的神经都已放松。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眠的她,一旦放松下来,只感觉到,倦意沉沉地袭来,于是,安全了,放心了的她,双手抱着烈昊天的腰,将头靠在烈昊天的背后,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之间,感觉到无比的安全,无比的放心,于是,困极,累极的她,就在这簸箕的马背之上,渐渐地睡去……不是不知道危险还未离开,不是不知道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是,因为那个人在她的身边。她就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是啊,有一些人,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就在我们的身边,所以,他来了,他在了,一切,也就无憾了……马踏轻雪,溅片片碎屑。远处的远天之间,夕阳退役,光华顿敛,整个天地之间,有黑暗,正渐渐地逼近……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胸臆之间,仿佛有刀在割,有针在刺,仿佛有人在往伤口的撒盐,疼痛穿过胸臆。豆大的汗珠,正烈昊天逐渐苍白的额头,连珠般地落下。于是,在策马疾驰的间隙,他小心地探手入怀,掏出一粒黑色的丹药,然后就着囊中的冻水,快速地吞了下去,冰凉的水,混和着冰凉的空气,从烈昊天的鼻腔之中,倒灌而入,他无声长吸一口气,然后才再一次扬鞭,再又向前奔去……毒素正在攻心,毒素,正在入肺,烈昊天知道,他每前进一分,就离死亡更进一步。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这疾奔急驰之中,慢慢地消逝。可是,他还不能倒下,因为,他还没有将这个女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他还没有将这个女人好好地送到她应该的地方去……皑皑洁白,是眼前的唯一的风景,漫天漫地的雪色,将一切生机都掩盖。烈昊天只想着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只想着能在这一刻天长地久……可是,女人,你知道吗?他独爱你,情有独钟,所以,只因为是你,他即便付出一切,都甘之如饴……过远山,转过一个峡谷,前面出现一个三叉路口烈昊天有了短暂的停顿。那里,三条路口,仿佛三条被覆盖冰雪之下的曲线,曲折蔓延,静默延伸。而三条路的尽头,则是三种不同的风景。三条之中,向南的那一条,是通往烈焰境内的千山道,路有千山,路途迢渺。但烈昊天知道,那不是自己此时最明智的选择。要知道,这条路,莫说路途遥远,要经过千山暮雪,想来烈殒天,也不会允许此时的他,还可以活着,还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烈焰的都城里去。就好比,他绝对不会放猛虎归山,绝对不会投蛟龙入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