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冰雪满地。寒气袭人。饶是内功如此浓厚,净水湛一踏出门口,还是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除夕就在眼前,一年的终结,正在以倒计时的方式,渐渐推进。一年了,除夕添旧岁,那么,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是否可以在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之前,划上一个句号呢……王权,国政,土地,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血管里本身所拥有的东西,为了权益之争,为了可以站到巅峰,他们不惜踏着无数的尸体登上高处,到了最后,不论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不惜,骨肉相残,同胞相搏。可是,得到权利的那一个人,排除万难的那一个人,在登上那个黄金宝座之时,得到的,真是自己想要的吗?他最为成为的那种人,和他当初的当初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就真的是一样吗?因了母妃的遗命,甚至是预言,更因了他的异行独立。这许多年来,他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旁观一切,可是,就在三个月前,他终于知道了那个事实,终于知道了他的宿命,也终于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走向哪里……可是,真的值得么?对于这个问题,净水湛忽然无法回答自己……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一地厚厚的洁白上,看到净水湛走出门口,一侧的侍人连忙将手中的大氅抖开,披在他的身上。刚才还在战栗的身体,忽然间就温暖起来。净水湛脚踏残雪,一步一步地向着远处的黑暗走去。天宇之间,只有淡淡的星痕,隐隐约约地闪着,没有月轮的夜,似乎更冷静了一些。四周的静,也渐渐地有了令人心碎的回音。净水湛踏着碎雪,慢慢地向前走着,可是,在远离灯火,逐渐进入那一片无边的黑夜时,他却在黑夜的边缘,蓦地止住了身体。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漠漠的白,只有那个窗口,还有淡泊如明水的灯光,照在一雪的洁白上。那个女子的身影,在雕着窗花的的窗棂上,轻轻地晃动着。仿佛在摇头,又仿佛在苦思着什么。那一室的灯光,仿佛是雪夜里的明灯,仿佛是迷失者的路标,冷峻如净水湛,也在看到那灯火的那一瞬间,淡淡地笑了起来。女人,祝你平安……“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自己不跟去……将你的女人交给我,你真放心么……”净水湛转首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之间,从身边传来。下一秒钟,净水湛的面前,就多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没有人看到,那个人是怎么出现的,甚至,在他没有说话的时候,别人都还没有留意到,有人正站在面前。净水湛望着那个男子,唇角忽然之间溢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来。那个男子,有着一张英俊的、不羁的、戏谑的,玩世不恭的脸。他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几乎一半的容颜,一张苍白到几乎不见血色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对闪闪淡淡的,表面懒庸,其实冷醒的眸子。而他的打扮,也是奇特,特别在这滴水成冰的塞外的冰天雪地里,任谁看在眼里,都必定视之为另类……那是因为,在这大冷的天,那个男子的身上,也只是着了一件简单的长衫,甚至大氅都没有披一件。而且,衣服上带子也没有系好,松松散散地覆在身上,随着他的身形一动,冷风全部灌入领口,可是,那个人,却还是不在意地笑着,不在意地望着净水湛,神色之间,全是戏谑和不屑——想来净水湛这小子,一定是忘记了净水家的诅咒,乱动情不说,还要将那个女人送到那样的地方去……他不会是怕天罚不降临,所以才找上门去的吧……听了男子的话,净水湛的脸上,忽然浮上了一抹神秘得仿佛蒙娜丽莎一般神秘的微笑。他垂下头来,对着这个低自己半头的男子,忽然不知道轻轻地说了句什么……仿佛知道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震憾,净水湛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音,他的身子,已经平平地倒退而出,那样的速度,极快,极轻,就仿佛是绕梁而过的清风一般,脚不沾尘,迅雷不及掩耳。又因为净水湛退得极快,所以,脚下的碎雪,分分溅起,有几滴,甚至溅到了男子的脸上。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一向严苛得几乎冷酷的净水湛,在此时,还在开他的玩笑,那个人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怔怔地有些失神。然而,下一秒,那个回过神来的男子,竟然完全不顾形象地在雪地上跳起脚来:“TNND,净水湛你小子,给老子滚回来……”净水湛……滚……随侍在净水湛一侧的侍人,乍一听到这磊落男子的话,登时满额黑线。要知道,在朝在野,又有谁,敢如此直呼三王爷的句讳,又有谁,敢叫他“滚”……而眼前的这个人,其貌不扬,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然而,垂眉敛眸的侍人,在偷眼看到净水湛仿佛愉悦至极的眼神时,眼前,仿佛有成群的乌鸦飞过……这二王爷,还真是另类啊,被人骂了,还这么开心——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一向冰山似的三王爷脸上的那一抹笑……嗯,可以说,是他们从来都没有看过的……能如此毫无顾忌的笑,想必,三王爷并不在意这人对他的不敬吧……唉,这些王之贵胄,平日里严肃起来,三步夺人命,两步踏人尸,可是,若是嬉戏起来,也真如顽儿一般啊……“我又不会滚,我只会走……而已……”远处,黑色的大氅,仿佛是迎风飞舞的旗帜一般,在一地洁白之中,飞扬飘荡。净水湛的声音,在远处,在冷风之中,轻飘飘地飘散开来:“我不管啊,你要自己想办法,令她接纳你……然后,将她完好无损地给我带回来啊……”“如果说她有什么行差踏错,那么,天姿,你就永远不必回来见——而你倾其一生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