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玉兰楼时,仲孙龙父子早在恭侯,情意殷殷,与以前当然是天渊之别。今趟设宴的场所及气派亦大是不同,仲孙龙订的是最华丽的院落,由包括兰宫媛在内的八名美姬亲自款待,也少不了兰夫人从旁打点。兰宫媛看到回复了原貌的项少龙,迎了上来,挽着他到上席坐下,凑到他耳旁低声道:“上趟明明刺中了你,为何竟丝毫没有事的呢?”项少龙暗叫厉害,只这么轻描淡写的一问,便轻易把两人间的仇恨化成似男女间的儿嬉,微笑道:“媛小姐为何会听命于田单?是否因为齐雨的关系?”兰宫媛淡淡道:“媛媛身为齐人,自要为我大齐尽点心力。不过对上将军奴家却是非常仰慕的。”此时下首的仲孙玄华哈哈笑道:“媛媛今晚移情别恋,只顾与上将军说亲密话,是否该罚一杯?”兰宫媛轻吻了项少龙的脸颊,这才媚眼斜兜了正与另一美姬打得火热的解子元一眼,笑靥如花的道:“移情别恋的另有其人,罚的该是解大人而非妾身呢。”解子元举杯笑道:“该罚该罚。但媛媛也该罚,且须以曲代酒,哈!”项少龙心中好笑。解子元甫进入青楼,立时兴致勃勃,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不过只要看他能对兰宫媛这种超级美女亦毫不留恋,便可知他只是逢场作兴,不会真个沉溺于酒色欢逐里。对于三大名姬,兰宫媛一点都不能令他生出遐想,原因或者是对她的狠辣手段深存戒惧。说到底她大批的团友伙伴都因自己而丧身成阳,若说没有心怀怨恨就是奇事。凤菲虽对他有高度的**力,但因屡次骗他,甚至下毒手杀他,亦使他心淡了。反是石素芳这作风特别,难以相处的美女,令他有些儿憧憬的兴趣。嬉笑声中,众人举杯对饮。仲孙龙坐在项少龙对席下首,正左拥右抱,向项少龙举杯敬酒后,奇道:“二王子为何竟会迟来了呢?”这间题当然没有人能回答,解子元提议道:“不若派人去催催看?”仲孙玄华立即命人去办此事,然后对项少龙道:“听解大人说,柔师妹明天会来找上将军试剑。若上将军不介意,玄华可否忝陪末席,见识上将军的威风。”项少龙暗怪解子元多口,欲拒无从,只好道:“雕虫小技,只怕不堪入玄华兄之目。”仲孙龙呵呵笑道:“上将军太谦虚了!”项少龙心中明白,仲孙玄华这不情之请,是想来探探自己的斤两,看看是否能在乃师剑下保住性命。假若自己力有不逮,他们就要另想其他办法,免得自己一命呜呼时,那就使他们的什么大计都要付诸东流。兰宫媛又凑到他耳旁道:“上将军见过曹公吗?”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她事实,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时,三个人大步走进来,其中一个赫然是兰宫媛的面首齐雨,另两人年纪相若,分作武士打扮和文士装束。那武士外型高大彪悍,肩厚颈粗,麻皮脸,目若铜铃,狮子鼻,颇为丑陋,但却非常具有男人的阳刚气概。文士装束的男子高瘦精明,样子很像田单,使项少龙很容易猜到他是田单的儿子田邦,不禁大感惊愕。这似乎不该是他应该来的场合。仲孙龙等亦呆了一呆,不知怎样应付才对。众女已盈盈跪拜。田邦带头立定拱手致敬,向项少龙笑道:“田邦闻得上将军大驾在此,特来一亲颜色,希望上将军莫要怪我等唐突。”项少龙起立还礼,目光落在齐雨脸上时,这小子眼中掠过深刻的恨意,嘴角更露出一丝冷笑道:“项兄别来无恙,闻说雅夫人客死咸阳,此事确令人遗憾。”项少龙明知他是故意提起雅夫人,来勾起他曾被夺爱的旧恨,心中仍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勉强一笑,没有答他。那武士的态度更是嚣张,抱拳道:“在下麻承甲,一向对上将军的剑法极为神往,不知可否在上将军与曹公一战前,让在下先领教绝艺呢?”仲孙龙父子和解子元同时色变,麻承甲这么公开向项少龙挑战,不但很不给他们面子,同时摆明认为项少龙必会命丧曹秋道之手,故现在要争取机会。只恨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实在很难插口。仲孙玄华本身亦非善男信女,暗忖只要项少龙出言婉拒,他便立即向承甲战,务要取他狗命。仲孙龙则心想纵使有田单庇护他,也要找人打断他两条狗腿。院内一时呈现剑拔弩张的氖氛。置身在二十一世纪时,项少龙便是爱撩事打架的性子,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收敛了火气,又觉得争斗没有什么意义,这才不愿与人动手,却绝非怕事之辈。现在见到田邦、齐雨和齐国著名剑手麻承甲一副欺上门来的姿态,不由火上心头,却竭力压柳,淡淡一笑道:“麻兄既然那么有兴趣,项某人陪你玩两手也无不可,不过现在却非适当时候,不如……。”齐雨抢着截断他道:“项兄若是等二王子,就不用费精神了,仲父和韩大人刚去见二王子,怕二王子不能抽空来哩。”仲孙龙等无不色变,这岂非田健明示已投向田单和吕不韦吗?只有项少龙推想得够透切,明白到田健是怕他会命丧于曹秋道之手,使他的注码押错了,遂暂采观望态度,避嫌不来出席。此刻吕不韦和韩竭自是大鼓如簧之舌,极力对他煽动。麻承甲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请上将军立即出剑,让我麻承甲领教高明吧!”项少龙早因被韩闯、龙阳君等出卖憋了一肚子闷气,又见田健势利如随风摆动的墙头草,现在更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承甲蓄意挑衅,怒从心起,猛地脱去外袍,露出比麻承甲更强悍的体型,喝道:“既是相迫不已,那就动手吧!”众人那想得到他如此悍勇,真个立即便要出手,都大感意外。众女瞧着他劲装包里着肩宽胸阔、腰细腿长的出众体型,加上他那睥睨昂扬的气概,都露出迷醉的神色,连兰宫媛都不例外。项少龙此时手握百战刀柄,大步走出场中,形成了一股慑人的逼力。田邦和齐雨都有点慌了手脚,忙乱的往后退开,更添加了他猛龙出洞式的威势。麻承甲亦想不到他立即便要动手,此时首当其冲,更感项少龙的威胁。但势不能请对方暂停片刻,遂冷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开,藉以摆开架势。项少龙实战经验何等丰富,知道不经意间制造出先声夺人之势,那肯容麻承甲有喘息之机,见他后退,仰天大笑,“锵!”的一声,拔出百战宝刀,直住对方迫去。,刀才离鞘,堂内立时寒气渗渗,教人心生冷意。麻承甲这时始记起对方用的并不是他惯于应付的长剑,心底不由更是虚怯,往后再退两步,好看清楚对手的兵器走势。项少龙那会放过这机会,步伐沉稳的继续前进,百战刀往头上举起,左手同时握在刀把上,暴喝道:“拔剑!”麻承甲立感宛如对着千军万马杀过来般,仓忙应声拔剑。项少龙箭步前标,已到了上方最高点的百战刀锋,化成寒芒,如雷电击闪般全力往气势已失,进退失据的麻承甲当头劈去。麻承甲若是聪明的话,此时唯一解法,就是再往后退,甚至奔出门外,到了院落间的空地再接战,那就可避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刀。但偏是他身为挑战者,刚才又把话说得那么满,此刻在众目睽睽下,那肯在人家甫使出第一刀便作缩头乌龟,咬紧牙龈,挥剑横架。项少龙见对方仓皇招架,用的又是单手,心中暗笑,全力下击。“锵!”的一声。麻承甲的长剑应刀中断,众人齐声惊呼时,项少龙退了开去,还剑入鞘。麻承甲的脸色比死人更要难看,手持断剑,呆若木鸡的立在场中,由发际至眉心上呈现出一道血痕,鲜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极。众人都知是项少龙手下留情,却更惊懔项少龙刀法的尺寸和精到。谁猜得到只一刀就使名震临淄的麻承甲一败涂地?只怕连曹秋道都难以办到。项少龙则暗叫侥幸,若自己用的是血浪,恐怕要费很大气力,才可收拾此子。一时闲场内鸦雀无声。麻承甲蓦地一声怪叫,弃下断剑,羞愧得无地自容般狂奔而去。仲孙玄华长身而起,举杯叹道:“难怪上将军能名盖咸阳,连师尊都动了要和你比试的心,如此刀法,实世所罕见。”田邦和齐雨仍是脸如土色,有点难以相信的瞪着项少龙,哑口无言,留既不是,退更不是,尴尬之极。项少龙环目扫视众人,见人人尚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知道自己在机缘巧合下立了威,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既然不来,我们不若早点回家睡觉吧!”刚跨进门槛,就给凤菲召去。在主楼上层的小厅里,这出色的美女正对琴发呆,见他来到,才回过神来,拉他到一角坐下,幽幽道:“韩竭来找过人家,说尽好话,奈何我已心灰意冷,怎都听不入耳。真是奇怪,以前我只要想起他,心里便甜丝丝的,现在只觉他空得个英俊的外表,为何我对他的看法会变化得这么大呢?”项少龙暗自心惊,只望凤菲不是移情别恋爱上自己,试探道:“大小姐将作怎样打算呢?”凤菲秀眸透出凄茫神色,语气却是出奇地平静,柔声道:“现在我只想静静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上将军可为我作出安排吗?”项少龙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道:“只要应付过曹秋道,我立即带你返回咸阳,在那里有我保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凤菲讶道:“我知你剑法高明,但在齐人心中,曹秋道已是天神而非凡人,为何你仍能成竹在胸的样子。曹秋道的剑从不留情,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人家怎……怎……唉!凤菲都不想活了。”项少龙倒没误会她的意思,明白她的不想活,指的是失去凭依,不如干脆自尽。他当然不会逢人就和盘托出“十招之约”,微笑道:“曹秋道只是个凡人,只不过剑法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吧!我也不是要硬充好汉的人,若没有保命的把握,今晚就和你溜了。”凤菲半信半疑道:“莫要过于自信,齐人的形容或有夸大之处,但曹秋道横扫东南六国,却是不争事实。”目光落到他的百战宝刀处,轻轻道:“韩竭怕人家移情于你,说了你很多坏话,使我心中更鄙视他。”项少龙早预料韩竭会如此,毫不介怀道:“谁能令全天下的人都欢喜呢?只好笑骂由人。咦!大小姐似乎对小弟这把刀很有兴趣呢?”凤菲给他逗得露出笑颜,仰脸吻了他的睑颊,昵声道:“对你这把宝贝有兴趣的是曹秋道和齐国的剑手,我只对你这人有兴趣。斗争仇杀有什么乐趣?偏是你们这些男人乐此不疲,把我们弱质女流都牵累其中。韩竭临行前说你可能没命去见曹秋道,不过凤菲却没给他唬倒。”项少龙微笑道:“你听过麻承甲吗?”凤菲带点不屑的口气道:“不但听通,还在田单的相国府见过他,除仲孙玄华和旦楚外,论剑术,就要数他和闵延章。”旋则皱眉逍:“为何提起他呢?这人相当可厌,态度嚣张,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又以为自己很受女人欢迎,我只要看到他的模样便觉呕心。”项少龙笑道:“原来你对男人的喜恶这么强烈。不遇恐怕你有段时间会见不着他,他刚才寻上门来挑衅,给我一刀便在他脸上留下永远磨灭不了的回忆。”凤菲失声道:“只是一刀?”项少龙淡淡道:“是小弟夸大了点,我还走了几步。”凤菲倒入他怀里,娇笑道:“人家恨死你这得意洋洋的可憎样儿,你却偏是对人家不动心。”项少龙坦然道:“我动心得要命,唉!谁能不对你动心呢?只是感情的担子太重,我家有三位贤妻,实在不敢再向别人用情。”凤菲幽幽道:“人家早明白哩,雅夫人和倩公主都对你造成很大的打击,是吗?”项少龙讶道:“你怎会知道的?”凤菲道:“自然有人告诉我。”项少龙心湖中浮现出清秀夫人的倩影,难道是她告诉凤菲?若是如此,那这美女的内心便非若外表般对自己的冷漠。凤菲伸出纤手,抚上他的脸颊,爱怜地道:“上将军累了,不若今晚就留宿在凤菲处吧!”项少龙正要答话,楼梯足音响起,吓得两人忙分了开来。小屏儿的声音传上来道:“龙阳君求见上将军。”项少龙记起今晚和龙阳君的约会,心中冷笑,暗忖且看看这老朋友能找到什么借口,以取消逃走的计划。凤菲代他应了后,轻轻道:“无论是多么晚才回来,记得来人家处。凤菲求的非是什么名份责任,只是一夕之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