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东门走了两里路,一条颇宽的河横着切断了路,河面上一座不知多少年的石桥将呼重新连接了起来,依着河两边,建了不少木制的简易屋子,看那张扬的店招,倒是有客栈有饭馆,自成了一派热闹。东临渡的水埠头在石桥右边,足有十丈远,水埠口停靠了几条货船,岸边停了十几个独轮车,接运着从船上卸下来的货,没接上货的便蹲在一边磕着旱烟一边天南地北的侃着。此时,有条不大的船正停在埠边,船上已经坐了几个人,船家正站在埠边收拾着缆绳,想来是马上要开船了。“是那条船吗?”杨从金指着那边问周洪明。“就是那条。”周洪明显得有些着急,无奈,他个子矮腿自然也长不了,跑起来都没喜清欢快。“船家,等等。”杨从金高声喊了一声,跑了上去。喊了两声,那船家才听到,便又将收到一半的搭板抽了回来,站在埠边等着。周洪明上了船,感激的冲他们三人挥了挥手。“船家,到莲蓬庄多少船钱?”喜清欢借机打听起莲蓬庄的船费来,要是周洪明能帮她找到那户卖包子的,她少不得还要跑一趟,自然要先打听打听才好,可她也知道,除了今天,以后怕是没那么好的借口来这儿。“五文钱。”船家是个极和善的中年人,丝毫没有因为喜清欢是小孩子便疏忽了她。“给。”喜清欢从小袋子里掏出五文钱递给船家。“船家,我自己给。”周洪明手里捏着五文钱着急的喊着。“周哥,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别忘了我拜托您的事儿。”喜清欢笑盈盈的冲他挥挥手,“一路顺风哦。”船家收下钱,便解了缆绳抽了搭板,将船稍稍推离了岸边才轻盈的跳了上去。目送周洪明远去,喜清欢便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打量起河道来,这个水埠的位置正处在四岔口,除了河道直直的流过青石镇外,对面还有两条分流,整个看起来有点儿像躺下的“K”字,周洪明坐的船便是往对面左边的分流而去的。不知道往小柳村是哪个方向?喜清欢左看右看的张望着,引起了喜守业的关注。“小四,你在看什么?”“爹,你知道哪条河道能通到我们家吗?”喜清欢之前就想过走水路,现在亲眼看到了东临渡,她的心思又再次活跃了起来,要是有船,那他们就不用这么辛苦的背着东西走那么远的山路了,一船运到东临渡,再弄个独轮车,一两个人就能搞定了,这样,人手就能宽余出来做别的事。“我也不知哪一条是,不过,以前倒是见过柳四家行船往来。”喜守业也不知道哪条通往小柳村,所以,他说的情况和喜清欢之前了解到的没多少差别。“那我去问问那儿的船家。”喜清欢丢下一句话,跑到了水埠边上,挑了一个看起来憨憨的老船家问了起来:“老大爷,您知道这儿有往小柳村去的船吗?”“小柳村?”老船家看着喜清欢,说道,“小姑娘,船倒是有的,不过要去小柳村只能包船去,还得是个行船的行家才行哩。”“为什么啊?”喜清欢心下欢喜的同时又好奇的问。“往小柳村有岔流,涨潮平潮时倒也无妨,可要是退了潮,就进不去了,那一带暗礁又多,若不是熟悉地形的行家,谁也不敢往那边去呢。”老船家倒是挺熟悉小柳村那一带,说起来头头是道。“老大爷,听您说话好像对小柳村很熟啊,您可是行过那一条路线的船?”喜清欢很兴奋,早知道她早点儿过来打听了。“去过,我家三闺女就嫁在小柳村对面的渠港,离小柳村近着呢。”老船家笑着解释,又问道,“小姑娘是小柳村的?”“是呢,每次来镇上都要走上两个时辰的山路,可累人了。”喜清欢此时倒挺像个十岁女娃,跟着这个陌生的老船家倒着苦水。“山路确实比水路累人,大人都会觉得累,更何况你一个小姑娘。”老船家打量了喜清欢一下,怜惜的说道,“坐船顶多半个时辰多就能到渠港,只可惜,渠港没有到小柳村的船哩。”“那到渠港有船吗?”喜清欢忙问。“哪有专门的船哦,往那边的人少,渠港边边上就有个黑渠镇,平时赶集什么的大伙儿都去那边了,也难得有几个来青石镇的。”老船家透露了不少消息,“到青石镇来的,也是家里有船,行船方便。”“老大爷,造一条船得多少钱啊?”喜清欢听着听着又动了心思。“到底是小孩子家家。”老船家仿佛听了一个笑话般,露出了发黄的牙,他转过身,指着不远处停靠着一条船说道,“你瞧我那条船,我使了三十多年了,至今还没有把当年造船欠下的钱还清哩,唉,人老了,债却越来越多喽。”“……”喜清欢无语的看着,三十多年没还清?那到底是多少?老船家却开始嘀嘀咕咕的说起了往事,喜清欢只好打断他的话题,谢过了他便往喜守业那边跑。“好了?”喜守业瞟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喜清欢抢了个鬼脸,笑着跟着他后面。三人仍回青石镇去,杨从金今天除了来给周洪明送行,还要带些年货回去,所以一进镇便和喜守业说了声先走了。“你说说,那个混小子是怎么认识的?”喜守业这时才盯着喜清欢问了起来。“啊?”喜清欢还在想船的事,冷不丁的没反应过来喜守业说的是谁,“爹,你说的是哪个混小子?”“别给我装傻。”喜守业瞪了她一眼。“……”喜清欢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个,忙说道,“你说的是杨宇全吧?”“你不是说不认识吗?”喜守业反问。“确实不认识啊。”喜清欢眨了眨眼,“是然哥儿告诉我那人叫杨宇全的,我们第一次在东集卖鱼遇到他们胡搅蛮缠。”喜清欢一五一十把几次避开杨宇全的事说了一遍,不过,她隐瞒了林子里设埋伏那一段,爷爷三申五令的说不能曝露功夫,谁知道这个爹是怎么想的。“逃避解决不了事情,你既然答应给人家送鱼为何半路又逃?原是个占理的事儿这样一逃反而是你失了信,然哥儿说的虽然也对,可你的方法却有偏颇。”喜守业没有责骂她什么,反而认真的给她分析了起来,“若,你遇到了他,而他没发现你,远远的绕开自然最妥,可你要是正面遇到他便要逃开,未免显得你胆怯,况且,如今买了铺子,他要是找上门来照应生意,你如何躲?”喜清欢安静的听着,她知道,喜守业这是在教她,这一听,她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妥,这样子逃避,弄得跟怕了那杨宇全似的,原来倒是没什么,反正难得来一趟镇上,可现在,要开铺子了,总不能见到杨宇全就关门吧?“以后他再来,光明正大的招待着就好,只要我们自己礼数全了,凡事小心谨慎些,量他也翻不了多大的浪。”喜守业说罢,便安静的走在前面,把话留给喜清欢自个儿琢磨。不得不承认,喜守业的话大大的点醒了她,喜清欢看着喜守业的背影,忽然间,双目有些湿润,前世时,爸爸何时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每次见面,就问她的成绩怎么样问她的生活费够不够,问成绩,是为了给她安排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学府去学那些能接他班的专业,她的为人处世,一直以来都是外公外婆在影响着她引导着她。来到这儿后,喜清欢一心一意的想过日子,她也努力,捕鱼卖鱼,她也懂得用小恩小惠去笼络陶管家和那些看门人,可是,真正的做生意是什么样的,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只想着铺子开起来了,生意就一定会有,钱也一定能赚到,但,她却没想过如何去做到真正的和气生财。同在一个镇上,以后与杨宇全交锋的时候必不会少,她总不能一昧的逃避吧?答案肯定是不,无论是秦欢喜还是喜清欢,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喜清欢一想通,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原来担心杨守全捣乱的不安也消散无踪。想做大生意,哪能惧这些小小的麻烦呢?那个杨宇全,就让他尽管的来吧,不仅能当她的磨刀石,说不定就能给她的铺子打打名气,还有那个江二夫人,更不是问题了,自己家里又没有那种黑心卖女的人,江二夫人那十两银子能起什么作用?别说是二十两了,就算是二百两二千两,她也相信只有被爷爷奶奶爹娘打出去的份儿。江二夫人没办法子花钱买她进府,难不成还能干出明抢暗偷的事?那可是犯法的,就算她家有个翰林,那又怎么样?她们家也不是吃素的嘛。喜清欢心情极好的加快脚步,开开心心的挽住喜守业的胳膊,此时此刻,有点儿阴阴的天也显得格外的可爱起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