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老乡见老乡

友谊饭店，高洁和范鸿宇站坐在大堂沙发里，似乎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大驾光临。不过看上去，高镇长神采飞扬，范主任却板着脸，好像有点不大高兴。“干嘛呢？”高洁瞥他一眼，问道。“没干嘛，就是不爽。”范主任闷闷地说道，一不小心，就用上了后世的网络语言。所幸高镇长悟性极高，倒是能够听得明白，扁了扁嘴，很不屑地说道：“范主任如今傲气了啊，国家计委曹司长亲自约你吃饭，你还不爽了？”高洁学习能力超强，立马就“跟风”了。今天这个中饭，确实是曹俊臣约的，昨晚上亲自打了电话到高洁的房间，告诉她，中午和他们一起吃个饭，具体谈谈他们枫林镇那个发展乡镇企业和招商引资的方案，顺便介绍一位朋友给他们认识。在电话里，曹俊臣并未对范鸿宇熬夜赶出来的那个方案给予任何评价。但约他们吃饭，已经说明了曹俊臣的态度，更何况，曹俊臣说得明白，还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他们认识。连曹俊臣都能称之为朋友的人，该是何等身份？高洁立即便应承下来，就在友谊饭店订了个包厢，恭候曹司长和他的朋友大驾光临。友谊饭店是当时首都城里最豪华的大饭店之一，平日里俱皆是高朋满座，必须要提前预订，不然包厢指定被人家订走了。在友谊饭店宴客，无论对方是何等地位，都不算掉份。范鸿宇也撇了撇嘴，说道：“这个和曹司长无关，我就怕啊，曹司长那位朋友。是高教授介绍的。”“高教授介绍的？”高洁不由一愣，但随即就明白过来，顿时便瞪大了眼睛，盯着范鸿宇。范鸿宇望向了别的地方，脸上神情益发不爽。高洁似笑非笑地说道：“就算是高教授介绍的，你怕什么？”貌似高雅说过，要给高洁介绍男朋友来着。“我当然怕了。这几天，某些领导同志没有男朋友。都见不到人影。这要是有了男朋友。那咱还要不要活了？碰到重大问题，找谁请示汇报去？镇长大人，咱们普通干部，其实挺不容易的，您多多理解吧！”范鸿宇皮里阳秋地说道。这几天，高镇长确实没闲着。佟雨发了通知，说是高洁到了首都，将她们在首都那批昔日同窗好友都约了来。不由分说，就将高洁拉走，又是逛街又是叙旧。忙了个不亦乐乎，生生将范主任撇在一边，眼望着一群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在他面前飞来飞去，无由置喙。好不郁闷。高洁雪白的脸颊微微一红，嗔道：“就知道胡说八道……我说范主任，你这话有点言不由衷啊。这几天，我好像也没怎么见到你的人影吧？葆兴那帮狐朋狗友，哪天消停过？你哪天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要是让曹司长知道，你就这样在首都跑项目，估计今儿这顿午饭，就得取消了。”高镇长这话，倒也不算冤枉。这段时间，范鸿宇只有比高洁更忙。葆兴是典型的京师世家子，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在首都就学，考上军校才去的外地，但每年寒暑假，总是会回首都，入伍之后，也时常回来探亲。在首都地面上，要好的朋友哥们，着实不少。葆兴又是那种极讲义气的性格，范鸿宇到了首都，葆兴连日设宴款待，每天都找来不同的“衙内”作陪。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葆兴的哥们，自然也多数和他一样脾性，都是些爱玩爱闹的主。范鸿宇两世为人，干的又是〖警〗察的活，天南海北的逸闻趣事，知道不少，倒是和这帮衙内们十分投缘，每日里饮酒作乐，高谈阔论，很快就和葆兴的哥们混熟了。“你别转移话题，两码事！”范鸿宇依旧闷闷地说道。也不知为什么，只要想到高雅要给高洁介绍男朋友，范鸿宇心里就没来由的郁闷不已。就仿佛从今往后，他和高洁之间的关系，会产生某种让人难以愉快的变化。至少高洁正儿八经谈恋爱之后，范鸿宇说话就得注意，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了。见范鸿宇好像真的不大高兴，高洁也认真起来，正色说道：“鸿宇，你这情绪很不对啊。第一，我并没有想要马上谈朋友。第二，就算我谈了朋友，也不会影响到咱们之间的关系。咱们依旧要齐心合力，把镇里的工作搞上去，搞出成绩来。”范鸿宇淡然说道：“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高洁瞥他一眼，也淡淡说道：“我的事，你也不用担心。”范鸿宇不说话，掏出烟来，点上了，狠狠抽了两口，心中的烦躁之意，总是难以消解。高洁轻轻咬了咬红润的嘴唇，不去看他，脸上的红霞，益发的艳丽。正在这个时候，一台出租车驶进了友谊饭店的门厅。高洁和范鸿宇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在意了。曹俊臣绝不可能坐出租车来友谊饭店。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三十几岁男子急匆匆地从出租车里下来，快步走向饭店前台。高洁和范鸿宇脸上同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是蓝秘书？他怎么来了？”高洁奇怪地说道。这位急匆匆走向前台的男子，高洁和范鸿宇都是认识的，乃是彦华地区地委委员，常务副专员赵学庆的秘书蓝湘。范鸿宇说道：“可能赵专员来首都公干吧。”八七年那会，通讯很不发达，连带的“消息”也比较闭塞。不像后世，赵副专员前往首都公干，消息肯定早就传出去了。彦华地区的不少干部，说不定也会马上赶到首都“办事”。这可是“隐蔽”接近赵副专员的一条捷径。在彦华，下面的干部想要和赵专员见个面，甚至一起吃个饭，那得很过硬的关系，一般情况下，赵副专员绝不会随便和下面的干部出去吃饭。但到了首都，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就能找到这样的机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到了首都，赵副专员的心态也会起变化，自我调整到正确的位置，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立时减弱不少。这时见到同样来自彦华的干部，自然而然会产生亲切感。高洁点点头。眼见蓝湘火急火燎的，也就不忙着给他打招呼。蓝湘在前台急急忙忙地和服务员说了几句话，脸上便露出非常焦急的神情，似乎很是失望。范鸿宇忽然笑道：“包厢没了。”眼见得到了饭口，此时蓝湘急匆匆赶来，多半是为了吃饭的事，要宴请部委的某位要紧人物，结果没了包厢，自然又是焦急又是失望。赵副专员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平和。秘书人员办事不力，少不得要吃挂落。哪怕这个责任，并不在秘书身上。赵学庆是地委〖书〗记梁光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将，曾经担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县委〖书〗记，一把手做惯了，自然而然的就养成了那种凡事我说了算的性格。高洁笑着点头。“一七大案”发生之后，大家都很清楚，李有智的专员位置，保不住了，很多人都开始活动。其中赵学庆是活动得最厉害的。他本来就是常务副专员，专员卸任，他是顺序接班的当然人选之一。较之邱明山，梁光华当然一百二十个愿意想要赵学庆出任行署专员。可惜在这风口浪尖之上，梁光华也不敢太过坚持。高层大人物雷霆震怒，梁光华身为地委〖书〗记，对“一七大案”也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当此之时，梁光华得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位置，别的都等而下之了。正当蓝湘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一台八成新的黑色桑塔纳，又驶进了门厅。“好像是驻京办的车。”高洁瞥了一眼车牌号码，说道。这一回赴京，葆兴包揽了所有接待事宜，他俩就没有住到彦华地区驻京办事处去。但作为以前的地委工作人员，高洁对驻京办的情况，自然了解不少。地委〖书〗记梁光华乘坐的，还是老式的明珠牌小轿车，驻京办倒是配备了时下相当“高档”的桑塔纳轿车，二十几万一台。主要还是顾及到面子问题。地区领导来首都办事，坐的车档次太低的话，有损形象。无论如何，驻京办都要配个像模像样的车才行。再苦不能苦干部嘛！桑塔纳车门打开，首先就突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将西装下面的羊毛背心撑得满满当当的。范鸿宇便轻声一笑，说道：“是赵专员。”这个圆滚滚的大肚子，乃是赵学庆的“招牌”彦华地区十一位地委委员，再无第二人有如此壮观的腹部。随后，肉山也似的赵副专员，艰难地从桑塔纳里挤了下来。蓝湘抹了一把冷汗，一溜小跑迎了上来。“小蓝，包厢订好了吗？”赵学庆站直了身子，问道。蓝湘再抹了一把汗，垂下头，低声说道：“对不起，专员，包厢……包厢没有了……”“怎么回事？你怎么办事的？”赵学庆一张脸立时垮了下来，十分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