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喷气式班机缓缓降落在首都机场。洪副总理办公室委派了一位正局级的秘书人员方克城亲自前来接机,由青山省驻京办主任和首都某区红旗街道办事处书记萧郎陪同。方克城大约四十岁左右,个子略显高瘦,戴一副黑框眼镜,斯斯,颇有书卷气息。对此,连尤利民都有点出乎意料。这个礼节,颇为隆重。洪副总理预定的召见时间,是今天晚间。中央主要领导同志,工作都很忙,正常的作息规律,于他们而言是不存在的。一般来说,类似召见都不会派专人接机。“尤省长,您好!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方克城微笑着和尤利民握手,气度俨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类似的气度,范鸿宇在李石远熊艳玲葆平安等豪门大佬身上都感受过。恐怕这位方局长也是大有身份来头的重要人物。京城世家子弟,对外名声不显,实则身居要职的,大有人在。尤利民显然清楚方克城的“出身来历”,对他很是客气,微笑说道:“劳动方局长大驾,不敢当。”与尤利民寒暄过后,方克城又和邱明山握手,笑着说道:“邱书记好。邱书记,你的很多章,我都拜读过了,见解非常独到,令人深受启发。”邱明山在全省地市委书记之中,都要算是异类,不但章写得好,而且喜欢写,重要章,都是自己亲自动笔。很少假手秘书人员。在青山省名声响亮。只是没想到方克城也是他的“读者”。当下客气了几句。方克城不愧是世家子弟,礼数周到,骨子里头那股骄傲绝不在面上带出来,对范鸿宇这个小字辈,也一样的客客气气握手,说道:“范县长,你好!久仰大名!”范鸿宇顿时有点受宠若惊。盖因方克城这句久仰大名,看上去确实发自内心,不像是信口开河。“方局长谬赞了。范鸿宇真的不胜惶恐。”方克城正色说道:“范县长谦虚了,这段时间,有关云湖县的新闻,我在首长办公室都经常看到的。县长抗洪,坚持到最后一个撤离。不慎被洪水卷走,范县长这种大无畏的勇敢精神,当真令人佩服。”“云湖县大堤决堤,我要负很重要的责任,惭愧惭愧……”方克城微笑说道:“范县长,任何工作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只要自己真的尽到全力就问心无愧了,范县长对自己的要求。不必那么高。”范鸿宇恭谨地答道:“方局长说得太正确了,我完全赞同。”方克城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立时便透出一股亲切。将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方克城世家出身,又在洪副总理办公室供职,这些与人相处的小手法,自然是纯熟无比。当下一行人簇拥着尤利民。邱明山,方克城等领导。向候机室外走去。萧郎略略落后几步,和范鸿宇并肩走在一起,低声说道:“鸿宇,省里抗洪抢险总结表彰大会的情况见报之后,这边的风声又变了。”萧郎和范鸿宇之间,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算得是极其要好的哥们了。范鸿宇双眉微微扬起,诧异地问道:“又变了?变成什么样子?”自从邱明山发表了声援范鸿宇和云湖县的章之后,那边立即组织了更大的反击,或者说,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不但批判范鸿宇,连邱明山也一起批判,上纲上线益发的厉害。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这不过是陆月和张冰针对范鸿宇个人搞的小手段,邱明山一参与进来,立即就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邱明山职务虽然不是太高,名声却是十分响亮,在某些御用人眼里,邱明山是一个远远比范鸿宇更加值得关注的重要“目标”。批判邱明山的“错误观点”,真的有可能再次掀起新一轮的大辩论。范鸿宇毕竟还是年纪太轻,职务太低,批判起来没有多少“快感”,也得不到多少实际的好处。偏偏这个时候,邱明山和范鸿宇都忙于具体的工作,分身乏术,对这些批判章,无暇理会。御用大腕们便更加得意,批得酣畅淋漓,毫无顾忌。萧郎说道:“荣书记在表彰大会的讲话,等于从侧面上对香港专家的肯定。荣书记表了态,很多人就比较小心了,不敢乱来。”荣启高在全国政治格局之中,都算得是大人物,他表了这样的态,立马就让不少人感到了压力。胡乱批驳荣启高这样资历极老的封疆大吏,政治上要冒的风险可不小。“这是好事啊……”范鸿宇微微一笑。萧郎苦笑一下,说道:“就公事而论,当然是好事。不过对你个人,那就未必了。”“萧哥,这话怎么说?”范鸿宇心里,立即升腾起一股警惕之意。萧郎略带忧虑地说道:“有人见大棒政策行不通,就打算要捧杀了。现在他们已经将荣书记这个表态,理解为统一战线的需要,并且认定你和云湖县为统一战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范鸿宇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这个还真是个新情况,他以前从未想到过。“对统一战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嗯……我听到的小道消息,说有可能会调你去统战单位工作,说是要全面发挥你的统战才能,进一步为统战工作做贡献!”饶是范鸿宇一贯镇定,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吃惊。纯粹就事论事,范鸿宇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招数。棒杀不了,那就捧杀!范鸿宇的根基,是在青山省,得到了尤利民的格外看重。要自上而下的“修理”范鸿宇,只要范鸿宇待在青山省一天,尤利民就永远都是范鸿宇的对手们绕不过去的一道巨大的“防护墙”,坚固无比。一省之内,省长铁了心要保一位县处级干部,而且这位县处级干部还是省长的前任大秘书,纵算是荣启高,都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的。要“逼迫”尤利民牺牲范鸿宇,理论上说,也不是完全办不到。关键所需要花费的代价太大,需要搬动非同一般的大人物亲自对尤利民施压。问题在于,搬动一位连尤利民都无可与抗的大人物,就为了对付一个范鸿宇,不要说陆月没这个事,就算张冰背靠老张家这棵参天大树,也很难做到。政治博弈,所付出的代价和预计的收获,一定要成正比。杀人一万,自损八千的事情,绝不会有人做。更何况是杀人一千,自损一万的蠢事。陆月要敢提出来,那才叫有鬼了!有鉴于此,“釜底抽薪”就是非常实用的招数了。要收拾范鸿宇,最好的方式,就是先“调虎离山”,将范鸿宇弄出青山省,离开尤利民的“羽翼”之下。到那时,再找借口收拾他,就容易得多了。在统战部门工作,要么不犯错误,一旦犯错误,那问题就小不了。尤其是范鸿宇这种性格,似乎更加容易犯错误。“这么说,他们打算把我直接弄到首都来?”萧郎轻声说道:“现在还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要看接下来几天,是个什么风向了。如果他们忽然改口,那这种可能性就很大。鸿宇,你也知道,你没犯真正的具体错误,要直接处分你,难度太大,省长绝不会答应的。如果只是给你换个工作,只要他们肯下功夫,肯花这个代价,也不是完全办不到。”范鸿宇笑了笑,说道:“如意算盘人人会打,是不是能够如愿,却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当然,只要他们开出来的条件足够吸引人,我倒也不介意交换。”萧郎也笑了,轻轻摇头。他看重的,就是范鸿宇这种处大事不乱的气魄。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强势异常性格的外在表现。两人的交谈,就此打住。一行人已经来到候机室外,分别登上等候的汽车。方克城陪同尤利民上了第一台车,办事处主任陪邱明山上第二台车,范鸿宇就上了萧郎的车。“萧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上了车,范鸿宇转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笑哈哈的。萧郎笑道:“快了吧,我们暂时计划是在今年十一。也没打算操办,就是摆几桌,请双方的亲人和最要好的朋友来聚一聚。当然,你和高洁是肯定要请的,就怕范县长和高市长公务繁忙,到时候没时间啊。”范鸿宇哈哈一笑,说道:“萧书记,不愧是首都的领导干部啊,这批评人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了。有你这样打脸的吗?”萧郎也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其实照梓熙的意思,她连酒宴都不愿意办,直接去旅游度蜜月。不过后来想想,怕是行不通。别人不说,春雨和秋雨是一定会闹的。这两位要闹起来,还真有点吃不消。”“是啊是啊,这个是真厉害,吃不消……”范鸿宇顿时深有同感,连声说道。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