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县长,我了解了一下,刑警支队高振东对我说,抓小杜,主要是因为今年三月份,朝阳农场到市委反映情况那个事情。当时闹的动静比较大,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事后,公安局是商讨过,对此定性为‘聚众闹事”危害公安安全,准备要抓捕几个首要份子,处理一下……”萧寒月缓缓说道。两人先是聊些闲话,官场轶闻,等气氛渐渐上来了,萧寒月才终于谈到正题。不过萧寒月很注意措辞,称杜双鱼为“小杜”依旧是向范鸿宇表达亲近的意思,显得他俩才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萧寒月当过县委副〖书〗记,又长期在省里的大机关工作,这些谈话交流的技巧,早已炉火纯青。所谓谈话技巧,并不是要你每句话都说得溜光圆滑,八面玲珑。最关键的就在于你必须要能很好地琢磨到谈话对象最看重的是什么内容。范鸿宇问道:“那为什么当时不抓捕呢?”萧寒月笑了笑,说道:“当时我否决了。在那种情况下,朝阳农场的群众依旧满腹怨气,不管不顾把小杜他们抓起来,很可能会再次激化矛盾……那时候,省里可还没决定让你范县长去农场兼任一把手。别人,真的掌控不了农场的局面。”不露痕迹地又捧了范鸿宇一下。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刻意奉承,范鸿宇兼任朝阳农场党委〖书〗记四个月,朝阳农场确实就起了很大的变化,局面可谓基本已经在范鸿宇的掌控之中。公正地说,这年轻人,官是升得快本事也确实是有本事。换一个人去朝阳农场,只怕现在都还是个烂摊子。单是黄子轩一个,就足够令人头疼了。折服不了黄子轩,压根就谈不上全面掌控朝阳农场的局势。范鸿宇蹙眉道:“任局长他们,也算是老公安了,维护社会和谐安定,是公安系统的基本职责。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一点都不考虑其他因素吗?更何况,我一直都认为三月份那一次,朝阳农场的干部职工谈不上是‘聚众闹事”他们并没有采取暴力行动,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也没有导致多大的实际经济损失。就是向上级反映意见的方式方法,比较激烈一点。这是错误,应该批评却谈不上是犯罪。更加不能定性为‘危害公共安全’。”萧寒月就笑,嘴角闪过一抹讥讽,随手拿起面前精致小巧的白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双眼一眯,说道:“范县长老任他们也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干了这么多年公安工作,这个道理能不明白吗?他们是在揣摩某些市委主要领导的心思。”范鸿宇望着他,不吭声。他知道,到了这个份上,萧寒月打算掏点真东西出来了。市委主要领导!在萧寒月嘴里,都能称之为市委主要领导的不用掰手指头去数谁都能想得到是哪几位。萧寒月又笑了一下,微微避开范鸿宇炯炯的眼神,说道:“范县长,咱们随便聊啊撇开罪与非罪这个问题,那个事,确实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尤其是谭〖书〗记和郭市长,还有郑美堂〖书〗记都挨了省委领导的严厉批评。特别谭〖书〗记,他是一把手出了这么大的群众事件,他的压力很大。听说连〖中〗央领导同志都亲自关注了这个事情。谭〖书〗记也确实找我谈过,要整顿这股歪风邪气。不然,这个先例一开,今后就不好控制了。”范鸿宇微微点头,说道:“谭〖书〗记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换任何一个人处在他那个情况,都会生气的。”萧寒月说道:“生气那是必然的,人之常情嘛。不过谭〖书〗记毕竟水平高,很快就冷静下来,接受了我的意见……当时生气,过一段时间,也就慢慢平息下来了。”萧寒月没有将话讲透,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谭启华接受了他的什么意见?当然是不追究杜双鱼他们的责任了。这一点,范鸿宇完全认可。谭启华不是那种冲动的性格,似乎也没有传言说他心胸特别狭窄,睚眦必报。一时盛怒,想要出口气,被萧寒月拦住之后,也就放下了。这几个月不都风平浪静么?范鸿宇直接将杜双鱼任命成自己的通讯员,谭启华也不曾干涉,而是默许了这个事实。“萧〖书〗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现在又有市委领导生气了?”范鸿宇淡淡问道。“这个可不好胡乱猜测……这样吧,范县长,我给任威打个电话,看看他是个什么意见。”萧寒月忽然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意见,要当着范鸿宇的面给任威打电话。范鸿宇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说道:“好,那就有劳萧〖书〗记了。”看来萧寒月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果然和范鸿宇估计的一样。萧寒月随即起身,去包厢一角的沙发处打电话。水上餐馆是固定在大江之上的,电话线直接拉上了船。现在大酒店的高档包厢,都流行安装电话“江天胜景”亦不例外。要不何以彰显上三层包厢用餐的那些客人的高贵身份?萧寒月给任威的传呼留了言,表明自己的身份。不然,任局长可不见得回电话。堂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牛逼哄哄的,绝不是任何人打他的传呼他都要回话的。大约五六分钟之后,任威的电话就回了过来,萧寒月按下了免提键,然后才抓起话筒。当着范鸿宇的面打电话,就得给他听清楚了。“你好,萧〖书〗记!”任威依旧嗓门粗大,打着哈哈说道。“老任啊,听说高振东他们,把朝阳农场的办公室副主任杜双鱼给抓起来了?”萧寒月语气比较严肃地问道,对任威的称呼也隐隐彰显出自己的领导身份。不管任威是不是在内心承认他是上级领导,最起码萧寒月自己不能掉链子,否则,就更加甭指望人家会尊重你。“确实有这么回事,萧〖书〗记。是我让高振东他们去抓那个杜双鱼的。”任威倒是毫不避讳,大咧咧地承认了。萧寒月蹙眉道:“老任,为什么突然又要抓杜双鱼?他犯了什么事?”“咦?萧〖书〗记,杜双鱼犯了什么事,你应该很清楚吧?三月份他们朝阳农场闹事的时候,杜双鱼是组织者,他最活跃,农场那些人,就是他鼓动起来。他这种行为,就是危害公共安全,已经触犯了法律。当时局里不就已经开会做出了决定吗?”任威朗声说道,丝毫也没有低人一等的架势,俨然和萧寒月平起平坐。“老任,这不对吧?当时局里那个决定,早就已经否决了。现在事过境迁,都过去好几月了,农产那边都在安心搞生产。咱们又把杜双鱼抓起来,于理不合啊。我看啊,这个事要慎重考虑。先把人给放了,明天我去局里开个会,大家在一起讨论一下再说。”萧寒月也直截了当地说道。“对不起,萧〖书〗记,放人不行。”萧寒月话音未落,任威就毫不客气地给了相反的〖答〗案,语气很坚决,丝毫没有转圜余地。“为什么不能放人?不应该抓的同志,那就不能抓嘛。”萧寒月也有点生气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任威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掩饰,随即说道:“萧〖书〗记,对不起,这个事,我做不了主。不但我做不了主,恐怕我们局里都做不了主。这是郑美堂〖书〗记亲口对我下的指示,我必须执行领导的命令。”萧寒月便望了范鸿宇一眼,继续对着话筒说道:“郑美堂〖书〗记的指示?”“对,就是郑〖书〗记的指示。所以说,萧〖书〗记,人我是肯定不敢放的。如果萧〖书〗记你一定要放人的话,那就请你去跟郑〖书〗记沟通吧。”萧寒月淡然说道:“老任,郑〖书〗记并不分管政法工作。”任威打了个哈哈,连话都懒得说了。谁说郑〖书〗记不分管政法工作,他的指示就可以置之不理的?郑〖书〗记在齐河是个什么身份,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你萧寒月么?不客气地说,你敢得罪郑美堂?尽管萧寒月也是市委常委,级别和郑美堂完全一致,但全市干部,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人会将萧寒月和郑美堂并列起来。郑美堂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市委主要领导。“那好吧,那先就这样。”萧寒月没有继续谈下去,那是自取其辱。话筒里随即传来嘟嘟的忙音,却是任威二话不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对萧寒月这位顶头上司,连最基本的尊重之意都没有了,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在任威心目之中,也从未将萧寒月当作过上级领导。当初,要不是你萧寒月横插一杠子的话,齐河市公安局的局长早就已经姓任,不姓萧。郑美堂不但是市委班子排名第三的副〖书〗记,还是袁留彦的前任大秘书“候补市长”我任威凭什么听你萧寒月的,去得罪郑美堂?萧寒月慢慢将话筒放回去。尽管是特意请范鸿宇“旁听”萧寒月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任威嚣张跋扈的嘴脸还是将萧寒月气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腮帮子鼓了又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