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连养了数日的伤,身子日渐好转,上午日头不毒时由宫人们扶着在御花园里走上一会儿,莫青廷总是形影不离的陪在他身边,两人或是坐在树荫下对弈,或是站在池塘边喂鱼,或是什么也不做,绕着御花园的小径慢悠悠的闲逛。“主子,外头风大,去亭子里坐坐吧。”老公公指引二人到了御花园一处幽静的亭子。二人坐定,有宫人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她刚端起茶碗就听得不远处传来飘渺的琴声,心神晃了晃,放下茶杯,脸色微变。燕连似是没有瞧见她不自然的神情,夹起一块糕点递到她面前,“这芙蓉糕是你素日里爱吃的。”她接过糕点,不说话,也不吃,眼睛盯着亭子外的几株枯木,树杈上零星的挂着几片枯叶,被风吹得几欲凋零。“小四——”他拉住她的手,手扣在她手腕上,她受了伤断了小指的左手清晰的展现在他面前。“告诉我,你是不是又把所有的错都推在自己身上了?”他的小四,他如何不知她的脾气。“师兄,你有伤在身吹不得风,我们这就回去吧。”她别过脸,不去看燕连,也假装听不懂他说的话。“小四,听我说,雪怡的死,陶简的毒,还有我受的伤,都不是你的错!即使上天不公,把这些都算在了你的头上,你自己看看你的手!即使是你的错你也还清了!”“我。。。没有。”她从燕连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是她的错,错在她不该来这世上一遭,她才是害人害己的那个人。至于被断指,是自己用那一曲琴谱生灵涂炭的报应!“去查,是谁在弹琴!”燕连沉声吩咐道。“是,主子。”“师兄,着实不用如此。我早已。。。早已看破了。。。”断指,成为废人,只是不能弹琴而已。就是十指尽断,师姐也回不来了,也没有暖莲和冰莲来救二师兄和三师兄!“回主子,是禹国公主殿下在前边船坊里奏琴。”侍从上前禀报。“让她不要再弹了。”这琴声,听了人心里说不出的堵,他厌恶的皱起了眉。“主子,这——”侍从听了太子的吩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边太子的话不敢不从,可那一边,是禹国的和亲公主又是未来的太子妃,他又怎敢得罪?“我有些累了,师兄,我们回去吧。”她其实也不愿听这琴声,更不愿听得有关禹国公主的任何事。“好。”听她说累了,他便携了她的手,回了沁芳宫。谁知二人刚行至沁芳宫门口,一人早已等了多时,见她出现,也不顾自己的身份,疾步走到她面前,扬手就要甩下——“母后!你在做什么!”燕连抓住梁贵妃的手用力甩开,不顾自己的伤势大声质问道。“我在做什么?”梁贵妃狠狠瞪了一眼满脸疑惑不解的莫青廷,“你该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下作的东西!”“母后!”燕连气极,牵动身上的伤,剧烈咳嗽起来。“师兄——”“主子——”众人忙扶住他,谁知他推开众人,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怒目而视梁贵妃,梁贵妃本是一时冲动想来教训一番莫青廷,谁知太子会如此袒护她,而太子如今身上受了伤,万一被自己一闹,伤势加重,到时恐怕难以向皇帝交代。于是只好收回气焰,但马上又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对着太子和莫青廷哭丧起来,一边哭一边嘴里不停的说着“我苦命的策儿”。燕连和莫青廷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梁贵妃究竟是中的什么疯,卖的什么傻,她和莫轻功八竿子打不着,如今怎么如此有失贵妃威仪,竟然像个泼妇似的出手打人!“母后,究竟出了什么事?”燕连稳住心神,问道。“策儿。。。我苦命的策儿。。。你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啊!为了个什么都不是的下作之人,毁了你自己啊!”燕连越听越糊涂,心里又几分忐忑,于是吩咐侍从先扶了梁贵妃进了沁芳宫,自己由侍从扶回寝宫换药,莫青廷替他解开纱布,上头隐隐的几丝血丝,她难过不已,忍着泪替他换药,燕连又喝了一剂止痛伤药才去正殿内见梁贵妃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梁贵妃一边哭哭啼啼的说,一边又幽怨憎恨盯着莫青廷的脸,仿佛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和自己儿子的事,恨不能杀了她解气。燕连忍着伤口的疼,听她一一道来。“连儿,你因为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呆在宫里养伤,自是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你父皇他,竟然收了你弟弟手上的兵权,还下旨削去了他的爵位,让沈晨阳即刻押他回京!”“父皇他为何要这么做?”燕连不解。“为什么?因为你弟弟是出卖贞国,为南方诸国提供军机的奸细!”“什么!策弟他——”“别人一口咬定他是奸细,本宫不信!本宫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虽然不如你上进,但也不至于会出卖自己人!”原来事情是这样,沈晨阳在禹国增兵赶到后,联合两国的兵力一次性收复了南方诸国,包括之前叛变的西鸣国,据说破城的当日,沈晨阳命其手下人屠城三日,杀了西鸣国大半的男丁,让西鸣国在几十年内再也无势力妄想争霸。西鸣国公主受降的当日,便从她口中得知了贞国的奸细,此人正是贞国的二皇子燕策。其实早在之前沈晨阳向展和一些心腹便已知晓燕策串通了西鸣国的西鸣轩,二人之间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易,由燕策提供军中消息给西鸣轩,而西鸣轩会为他做一件事。“那西鸣轩是如何说的?”“她说你弟弟是为了得到一个人才和她合作的!真是笑话!”梁贵妃阴沉了一张脸。“为了。。。谁?”她已隐约猜到是谁,心中纷乱不已,手扶着身边几案,站立不住。“谁?”梁贵妃冷哼一声,“就是你,莫青廷!”“什么!是小四!”燕连心中也大惊!“为。。。什么。。。”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本宫的儿子仰慕莫离山庄四公子,对她倾心不已,所以想尽了法子要得到她!所以他通敌卖国,而条件就是——你!真是可笑,策儿他再怎么喜欢你也不会拿贞国做条件!可是,你大师兄的人竟然罗列出了那些个证据,再加上西鸣轩的亲口承认便坐实了策儿通敌卖国的罪!”“就算策弟是为了小四,但小四又有什么错?”“她是没有错!错的是本宫!本宫就不该看着策儿身受沈晨阳的一剑之伤而无动于衷,如果当时本宫出手,那么如今,他沈晨阳有何能耐诬赖策儿!他不过是恨我策儿让他师弟受辱才要设了计陷害他!本宫的策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梁贵妃原本端庄秀丽的一张脸,如今五官扭曲,国母威仪荡然无存。她是后悔,当初该早些查出那个沈晨阳为了她怒伤策儿的女子,如果早知道是莫青廷,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策儿去打这场仗!世人谁不知,莫青廷是当朝太傅,莫离山庄庄主心坎上的人!动了她,不就是和荆之痕作对!荆之痕那人,最是心狠毒辣之人,凭她和策儿在贞国的根基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如今策儿被贬被囚,“证据”又确凿,她是一点法子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