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对于灾情产生了积极的作用,江州府无论官员大小,绷紧的神经这才慢慢松开。张知州和知军粱大人联名发令,派遣三千官兵出城,将集结在城外的百姓们驱逐开,说是洪水已退,不得再在此地滞留,即日起当返家乡云云。灾民们饿着肚子,本还想嚷嚷一番,却见到无数的鞭子棍棒,毫不留情地砸落,顿时惨叫痛号,充斥于野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始终没有多少方法抗争,又心记故乡情形,唯有扶老负幼地,哭啼离去。站在城门墙头上,张知州仰首凸胸,肥硕的大肚子从中间凸出来,挡住了视线,低下头的时候,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双脚。数以万计的灾民断续离开,江州城府压力大减,犹如乌云散去,天空终于干净了。张知州长吁口气,忽而对身边的许知府道:“梦泽,那宋协管被害一案,督办得如何了?”许知府眉头一皱,道:“根据现场情况,看起来很像是内讧……………”“荒谬!无缘无故,他们怎么会自相残杀,其中定然有隐情,汝等衙门,当抓紧时间侦查,缉捕杀人凶手。十天之内,如果没有进展,本官将请黑衫卫介入。”说罢,张知州拂袖而去。许知府面露苦笑,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多少申辩的机会。可根据仵作、捕快等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现场搜查,的的确确属于一起内讧时间,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这样,然后都一命呜呼了。问题在于,这般匪夷所思的情形不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很不相信,感到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简直是活见鬼了!陈剑臣倒真的去见鬼了一就在他返回书院第三天,汪城徨又派小鬼来请去吃酒。喝酒地点不变,依然在那个庭院,这一次,广寒和庆云都不在。汪城徨热情洋溢,迎出门来,只是不管怎么看,看他的笑容都有些假。正所谓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吃了些果子后,汪城徨开门见山:“留仙,上次说的合作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上一次,汪城徨说要送陈剑臣一场富贵,不过当时陈剑臣不置可否,没有明确表态。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白得的礼仪,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故而在事因没有确定之前,陈剑臣不会贸然答应。“汪城徨,你的富贵到底是个如何送法?”汪城徨呵呵一笑:“这个留仙就不必多虑了,阴司自有合适的手段,包你日后青云直上,富贵逼人即可。”陈剑臣话题一转:“我想,你们找的,恐怕不只我一个吧。”“这个当然。实不相瞒,天下十八州,都有人选。而你,就是江州的人选。”对此陈剑臣倒可以理解一如今天下弘法,释家当兴,大抢香火,阴司处境不妙,天下十八州,州州都损失惨重,香火信仰被夺取不少。长期以往,阴司哪里还有站着的地方?这是典型的资源大战,是生存之战,失败者将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如是,自容不得阴司不打醒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然而局限于阴司律法,阴司中的大能不方便直接出面,去和释家和尚争香火,便只能曲线救国,通过在阳间寻找合适的代表人物,上位把政,从而影响国家政令,打压释家,最后达到理想的战略目标。在江州,汪城徨便找到了陈剑臣。说白了,这其实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情。阳人代表俱为读书人出身,毕生梦想为得到功名权势:而阴司,只求香火。沉吟一会,陈剑臣悠然一叹:“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会另寻人选?”汪城徨道:“这个当然,这是每一个城隍都必须完成的任务,无可推卸。”“那汪城徨还是另寻高明吧!”汪城徨霍然动容:“什么,你竟不愿意?”陈剑臣一耸肩:“在下觉得这个诱饵太过香甜,只怕吞进去后,连鱼钩子都吞了进喉咙,再也拔不出来了。”汪城徨目光闪动,良久才慢慢道:“留仙果然为聪明人,只是,人光有聪明是不够的,一样需要外来助力,才能成就大事。”陈剑臣道:“我知道,不过我应该有所选择,而不是一味的迎合接受。”有些原则底线是不可触犯的,接受了阴司的“大礼”只怕就完全和阴司同一条船上,甚至会变成对方手中操控的傀儡,没了自我主张,哪还有什么意义?汪城徨悠然一叹:“可惜”不知是可惜集剑臣敬弃了这个机会呢?还是可惜自己失去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陈剑臣解下腰间的阴阳暖玉,道:“此物也应该物归原主了。”汪城徨哈哈一笑:“留仙忒得小看人了,咱家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拿回来的缘故?虽然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对吧!”陈剑臣点点头,将宝玉收了回来。该说的都差不多了,再留下来已无必要,他便起身告辞。这一番回去,再无小鬼抬轿相送,只能步行走动。阴司地图的江州,规模凋零,一派清冷,只两条街道,一纵一横,成偌大一个十字形。此时街道上人影稀疏一其实该说是鬼影才对,个个都申请呆滞,没有丝毫神采。人死后,阴魂被拘入轮回,喝了麻婆汤,走过奈何桥,就将丧失一切前世的记忆神智,浑浑噩噩的。唯有机缘来到,开窍生灵后,才能得到心生。得得得!马蹄声大作,唢呐喇叭,鼓乐冲天,好像有一大队仪仗迎面奔来一样。陈剑臣心一动,下意识地让到一边去。片刻之后,乐声临近,就见旌旗铺张飞扬,如一片乌云般卷来。举着旗的,骑着马的,这些阴魂个个身强力壮,魁梧过人,还穿着乌黑油亮的铠甲,头上戴着的,是一副奇特的棱形盔,连面目都全部遮盖住,只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孔,两道红芒幽光透射而出,摄人心神。阴兵!这是比阴差胜过一大截的阴兵,训练有素,久经战阵,非常的骁勇。拥有阴兵的簇拥,自然可知来者非同小可。要知道就算一州城徨,部下亦不过统率着阴差而已,要调动阴兵,还得向上头请示批准才行。旌旗遮天,鼓乐震耳,仪仗队伍的中间抬着一顶卧榻。榻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人,光是坐姿,就显得高大异常,身上穿的,是一件古色生香的朱红官袍,头顶乌纱如盖,帽下一张国字脸,四四方方,黑须间或飘逸,不怒自威,充满了一股上期作为上位者的威严气势。陈剑臣看着,心中有莫名的滋味涌起:这阴司真是处处都在模仿阳间,当官者出行之际,少不得人马踏踏,大吹大擂一番,以彰显威风。却不知道这一位,是何来历,看样子他可比汪城徨的排场大多了……………,仪仗队伍来得很快,轻飘飘的,无论人马,都似乎没有脚踏实地般,须臾就经过陈剑臣这边。卧榻上的大官猛地似感觉到了什么,一举手,整个队伍当即停住了,鼓乐声好像被拦腰一刀砍断,沉寂下来,再无声息。陈剑臣心一动,就知道问题出在己身上,很可能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不过他倒不慌乱,自己是受汪城徨的邀请来的,光明正大。果不其然,很快,一名阴兵快步走来,走动之间,铠甲发出清脆的金铁之音。杀伐之意令人不寒而栗。“你是什么人,敢闯入阴司来,速速来我家老爷面前回话,否则定不轻饶。”语气骄横,颐指气使的。陈剑臣按耐住性子,走过去,站到卧榻前面,拱手道:“在下陈剑臣,见过这位大官人。”“好胆子,见了咱家老爷居然不跪!”阴兵们爆喝起来,两名近侍如狼似虎,扑身上来就要抓住陈剑臣两边肩头,想将他强摁下去,匍匐跪倒。这两名近侍,乃是从千名阴兵中经过层层筛选,挑选出来的,修习了特殊的法门,力大无穷,被他们一手拿捏住,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魂神形象被这么一拿,只怕立刻就动弹不得,任凭他们摆布了。陈剑臣傲然而立,不闪不避。大手如爪,迅猛地抓上他的肩膀,当刚刚相触,便如同抓到了滚热火烫的铁板,滋滋滋,异响连连。两名近侍忙不迭缩手,就见到手掌心有一道白气。白气腾腾,向四周扩散,随即他们的手掌,便仿佛被烧融了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化为膏粉,簌簌的粉末掉落如雨。这是什么气息,如此霸道?两名近侍骇然若绝,假如就这般不可抑止的消融,恐怕一时三刻,全身都会化掉,渣滓都不剩了。好在把巴掌消融掉后,那白气就慢慢挥发消失了。两名侍卫这才松一口气,暗呼侥幸,只丧失了一只巴卑,日后凝练回来便是。“哼!”卧榻上的大官人冷哼一声。陈剑臣心神大震点浩然养吾剑差点要被动显出原形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