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月初三（5）

但夜天陌的声音低低绕在耳畔，还不曾模糊：“当初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蓝冰芷居然还是有了你！”这才是真相，让多少有心人困惑一生的真相，却竟然只是源自一个年幼的男童那时的夜天陌年纪尚小，但他清楚地知道义父和蓝冰芷之间若是有了孩子，他便会失去可能拥有的一切。厉残痕的一切不会再留给他，他也再无法得到本就少得可怜的关爱。一丁点都不会残留给他。于是他每天偷偷往东巫山送来的补汤里投放无法怀上孩子的毒药，没想到却还是被蓝冰芷发现了。她一定以为是巫王做的手脚，因而半点也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倒了补汤，神不知鬼不觉地怀上姬千雪。这便是蓝冰芷不再信任巫王的原因，云罗也是因为冰芷与巫王的误会与情郎从此反目。夜天陌缓缓松开姬千雪的脖子，白皙的颈上落着泛红的手印。他早该杀了她，早在她还在母体未成形之时。他们的宿怨真是由来已久，如今她亲自将性命奉上，他有何理由不成全？只听“嚓”的一声轻响，一段闪着寒光的钩子从墨珍珠里伸弹出来。夜天陌伸手探向千雪已经呼吸不畅的身体，没入她的心脏。突然的疼痛让千雪的双眉赫然皱紧，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痛苦万分的神情，又是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想喊，却喊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哭，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天旋地转，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那钩子终于勾住了她的魂魄！一缕缕白色的轻烟正从她口中缓缓飞出，她的精气和灵魂正在点点脱离她的身体。夜天陌屈指，墨珍珠里溢出幽暗的光芒。他莫名地顿住，连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停下，他问：“你，可恨我？”莫名其妙。他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恨不恨他又有什么干系。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自禁要这样问她。姬千雪咬着牙，一字一句尚还清楚：“现……现在……不恨。”他一惊，有些诧异。又问：“以后呢？”千雪的意识在渐渐涣散，瞳中光亮缓缓消散到焦点之外……以后？她还会有以后么？可是，拼劲最后的力气她终于点头了。缓慢的、艰难的，答案竟是肯定。她会。如果能活下来。她不会再爱他，对于这个三番五次置她于死地的人不会再有丝毫的留念。她一定会恨他入骨！这一次是真的。死心绝望了……夜天陌将钩子一紧，眉间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浮躁。这本是预料之中的答案，他本不屑，可这究竟是怎么了。他居然会心乱。闭上眼睛，平复心之紊乱。他没有忘记他的法则乱他心的一切都将由他自己亲手毁灭掉。夜天陌赫然睁开双眼，手上再次加力，全力扯开墨珍珠，银钩如同一道闪电般划过眼帘。“啊——”千雪终于一声痛呼起来。顿时，空中惊雷大作，浓云滚滚，似是雪之呼声引来的电闪雷鸣！山哭海啸，天河共震，百鸟归巢，万兽齐哭，东巫山落石，苍凌海改道！天，地，河，川，全然失去了昔日宁和。这一女子的力量，竟扰乱了整个东陵！神鬼之女……姬千雪，这一次没有人救得了她。最后一息！姬千雪就剩下这最后一线呼吸，她用尽全部力气只能微微半扣起食指，那是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大……大火……咒！”火，火，火——连着惊雷之声奔涌而出，像是从九天引来的神火，像是她身体里潜藏已久的巨大能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身体里燃烧起来！是愤怒，是仇恨！夜天陌被这突如起来的火惊住，黑色双翼立即展开飞起，凌空立于灼灼火舌之上。那个少女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熊熊大火里，生死未知。因着这火他再无法近身于她，湛蓝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暗下去。终于展起被火舌灼伤的黑翼，向远处夜色傲然飞去。他没输，他也没赢。夜天陌恍然觉得灼伤他的并不是火，而是那少女的仇恨。他不会在乎。他根本就不会在乎！可戴着墨珍珠的手却还是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心脏——那里，竟然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