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蓝若晚鸢（2）

冷薇其实已经被厉残痕抹去过去的记忆，可不知为何她总忘不了那一个画面——她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仰面躺在雪地里，风呼呼地刮过脸颊，本就冻伤的小脸被刮得生疼生疼，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无论什么人看到都会以为她死了。突然，她看到簌簌飘落的雪花里出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他的银发比雪花还要白，他的表情比东陵的冬天还要冷。她本来没有哭，即便是以为自己已经被活活冻死她也没有哭。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哭了，哇哇哭得断肠。那个比她略大些的男孩子沉默了很久。终于，他伸手拉她起来，连手也是冰冷的，声音比手还要冷，他说：“哭有什么用。”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那天他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可在如此长远的两百年里，这句话一直响在冷薇的耳畔，直到后来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强者需要的力量，弱者才会有眼泪。而这世界永远不会同情弱者，哭得不到也留不住你想拥有的一切。所以，他才一直一直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而厉残痕也是从来这样教他的。但是冷薇却一直不明白，他的心里想得到、想留住的，又究竟是什么呢？如果那时不是夜天陌带她离开雪地，如果不是他恰好出现救了她，她一定已经冻死在那个风雪之夜。她永远忘不了夜天陌在厉残痕面前为她据理力争的样子，即使面对着令天下为之变色的残邪王，他也如一支锋芒毕露的利剑，咄咄逼人无所畏惧。冥宫所有人都以为平时孤僻冷傲的少主是为了一个小女孩与冲撞残邪王，可只有冷薇知道，他不是为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知道吧。他永远都是这样，如果他不说便任何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因而一直以来冷薇都会默默地想：这样的少主一定很寂寞。在他无人涉足的那片心灵禁区，大概也如同她幼时濒死的那片雪地，冰冷空旷，孤独绝望。会不会也有人去救起他，就是他当时救她一样？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色慢慢淡下去，星光因朝阳的来临而黯然失色，无数等待着的幽冥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到底没能等到这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夜天陌也终于因着白昼的来临渐渐平复了呼吸，身体的痛苦减轻了些，他疲惫不堪地睡过去，这是他两百年来、或许是比两百年更久的时光里第一次睡得安然。冷薇看见在他右手抓紧的树干上有五指抓出来的指痕，深而长，像是一道道丑陋的疤痕。那定是他在痛极的时候抓出来的，但他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很多时候他都在忍耐和克制，相信自己能够掌控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命运，然而，会不会有一天，他的世界会真的完全失去控制？到了那时候，他又会怎样？夜天陌依旧沉睡着，似乎随时会醒来，又似乎再也醒不过来。鬼少主眉头骤然一紧，突然低声喃了一句：“不要走……”冷薇怀疑自己听错。再探过去，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声息，只额上皱眉深深有如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