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密闭的空间太狭窄,以至于他们只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都逃不过,仿佛连彼此的心都能一览无余。夜天陌居然先行败下阵来,他狠狠地扭转头,不再与她的眼睛对视。姬千雪嘻一声笑起,也在夜天陌的对面蹲下身,完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色变化:“喂,夜大哥,你怎么不看我?该不会是害怕我吧。”她又叫他“夜大哥”,只是这称呼里少了那样的眷恋和期待,便普通平淡得如同任何一个称呼。夜天陌手在身侧颓然握紧,有些无力。他居然会这般在意一个称呼的细微变化,甚至为此心中隐痛。姬千雪,蓝晚鸢……爱,恨,同情……她给了他太多不一样的面目,如今却只剩下平淡如水,她微蹲在他的面前,细细浅浅地笑。夜天陌淡淡地看住那张酷似蓝冰芷的脸,回答:“我不懂什么叫害怕。”“哦,是么?”姬千雪凑近一些,笑眯眯,眼睛像弯月牙一般动人,“你仔细想一想啊,在那个坛子里面泡着,有上百上千只毒蛊在里面养着,你……哦不,是百蛊子,你害不害怕?”夜天陌整个身体如同电击一般剧烈抖动一下,湛蓝色几乎在瞬间黯淡无光——百蛊子!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心中炸响,他脸上骤然凝起的痛意让对面的姬千雪也不禁猛打一个寒颤。他立刻站起身,脊背的伤痛被墙面刮得生疼,一声眼睛死死看定她,一字一字咬着牙:“你、说、什、么?”那是心底最深处的毒瘤,碰不得,看不得,触及光线就会剜心锥骨地痛。谁也不敢向他提起那样的过去。姬千雪仿佛乐于看到他这般反应,淡淡地笑:“你不是很喜欢往别人身体里种蛊么?夜大哥,你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毒蛊撕咬身体的痛苦,却还要别人来承受你经历过的伤痛,你真是……”“住口!”他终于暴怒,凛然朝千雪挥打过去,“没有人能够指责我!因为没有人经历过那种痛……没有人救我!所以、任何人都没有那个权利!”姬千雪倔强地仰面去接他的掌掴,然而,意料之中的,他的那一掌并未打下来,面对着酷似蓝冰芷的脸,他到底无法下手。蓝冰芷啊,那是唯一一个试图解救他的人,尽管到最后她仍旧还是抛弃他,但总算是此生唯一的救赎。墨珍珠的光芒忽明忽暗,姬千雪看在眼里,他的力量已经大不如从前。千雪忽然放缓了声音,温柔地带着抚慰的力量:“那时候,到底有多痛?”夜天陌像是再见了蓝冰芷,她正慈爱地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头,仿佛是她在柔声问询:“夜儿,你到底有多痛?”在这黑暗的地牢,在这身体几近崩溃的时刻,在那样温柔的安抚之下,心中所有的坚不可摧的堡垒轰然坍塌。鬼少主突然抱头坐到在地上,狠狠将头埋在膝间,银色的头发散了一地,美得令人心碎。膝下闷声传来极声低吼与呜咽,姬千雪却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哭一场了,哪怕只是这样一次爆发也已足够。否则谁又能撑得下去?刻薄地剜出他心底最无法触动的伤疤,让他直面自己最惨痛的记忆,她其实只是想这样帮他,以恨的名义。就像寒江所说,善良的人总是做不到纯粹的仇恨吧。那时候到底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