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大变(上)一处衙门院子门口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坐在了桌子上,嘴角带着笑意,桌子上满是铜钱,还有些是碎银,下面是排队的士兵。“已领到饷银的都散了吧,明日早些到这里来,可别因贪杯误了时辰。”“怎么会呢,请钱三爷安心,小的们自有分寸。这饷银到手,少不得要回去交给自家婆娘,又怎有多余钱财去挥霍。”“哈哈,钱三爷,您莫担心他,他这小子上个月刚结亲,正是水灵妻子热炕头的时候,自是不会舍得出去。”“你小子敢取笑我……”今日发饷,领到饷银的士卒,都是乐呵呵归家。最后只剩下五队的张范直。“张队正,你过来一下,这些是你这月饷银,清点下,看看是否够数。”钱三爷带着笑,冲角落里的张范直说着。见此,张范直走过来,冲对方一拱手:“有劳了。”说着不看桌上碎银和铜钱的数量,将饷银袋子提起,转身便走。“张队正,你对我倒是放心的很,就不怕我少给了数量?”身后传来钱三爷调侃声音。“钱三爷何许人,又怎会与张某开这等玩笑。”张范直却只脚步一顿,淡淡说着,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行出去。这时,里屋里走出一人,却正是营正。望着张范直背影,营正有些玩味的冷笑说着:“钱三,你之前太过看高他了,看到没有,此人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根本不会动摇本官的地位。”“当然你可以说他假装,可是世上的事,就是假作真时真也假,他这样天天喝的大醉,经常不理队务,没几年,名声和身体都会跨掉,这时他想振作,会突然之间发觉,想振作也振作不出来——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也假”“这权力和名分真是厉害,这样厉害的勇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失势落魄的人,再过一年我捻死他也不费空气。”“新大都督对这些旧将颇为忌惮,重新起用之说,只是空穴之风,当不得真。”“少爷说的是,钱三受益匪浅。”说完这句犹觉不够,钱三又说着:“不过,此人到底曾做过副卫将,来到队里这段时日,又颇受压制。”“若是有一日再次得势,定会对少爷您心怀不满伺机报复,这等事,您可不得不防啊”“你这厮,想当这五队队正,想了许久吧?放心,你家少爷既能将你从府里带到军营来,便能提拔你当这队正,要知我钱氏一族在樊阳郡是望族,岂是一小小*平民可比?再待些时日,过几日便是大都督八月礼,这时不好做手脚,待过了这段时日,找个由头,就杀了这人让出位置——反正现在这家伙天天醉酒,不理军事,一个以慢军怠职之罪杀他是名副其实,谁也说不出话来。”这营正姓钱,虽非樊阳郡钱氏大族嫡系一脉,也是有力旁支,家底也算丰厚,说起话来自是底气十足,并且心中浮现出一个**的面容,心中暗想:“这个莽夫,他的老婆倒是不错”听他这般承诺,钱三不知道少爷在想什么,自是眉开眼笑,心里已是盘算好,回去后,便向自家的三姨太太显摆一番,今日又有大把饷银使唤,这水灵灵的小妮子,定会好好犒劳他一番。外面街上,步出衙门的张范直,低头看看手里银袋,站在原地想了想,方从袋里取出一点钱财,握于手中,其余在袋中装好,小心的放入怀中。前几日刚将妻子从娘家接回,好一番哄,方不再冷脸对他,今日发饷,便买些酒肉,回去也让婆娘与自家小子沾沾荤腥吧这些日子来,母子二人未过上好日子,想想便心中愧疚。想到这里,张范直走至一猪肉摊前,要了半斤肉,又在酒铺打了二两酒,这方向家中走去。家住在樊阳府城北城,从衙门徒步回去,需半个多时辰,待他走到家时,已是一头是汗。“爹”一进家门,五岁大幼子,已是扑过来,甜甜叫着。“来,跟爹爹说说,今日在家有没有听娘的话?”将儿子抱起,张范直笑呵呵问着。“孩儿可听话了呢。”小孩子认真说着。“那就好,去,到一边先玩去,爹有话与你母亲说。”拍了拍幼子屁股,张范直将孩子放下,说着。小孩子跑开,去玩泥巴去了。“夫人,这是这月饷银,你收好吧。”从怀里取出银袋,张范直向面前妇人递过去。年轻妇人容貌清丽,面带倦容,接过银袋,打开数了数,轻声叹的说:“夫君,这一月一两半的饷银,维持家用,勉强够用。可孩儿再过些时日,也该去读学堂了,到时候,便是妾身接些绣品活计,怕也难以维持。只得在这吃穿用度上,再省上一省了。”“夫人,都是为夫不好,让你跟儿子受苦了。”“夫君说的哪里话,之前妾身责怪,是你遇事卤莽,屡次得罪上官,我是担心受怕,怕有大祸,只要夫君不这样卤莽,苦点累点我不怕。”听着妻子这话,张范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将手里提的一点酒肉放于一旁。“你前段时日,刚生过一场病,我儿也是长身体时,这段时日,家里伙食还是要有些荤腥,一会便将这肉卤了吧。至于银两之事,为夫再去想办法。断不会耽误了我儿的前程便是。”**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提起酒肉,入了灶房。坐在椅上,望着家徒四壁的家里,张范直长长叹一口气。自老大都督病逝,自己被贬,家中情形,便一日不如一日。纵是紧着腰带,可微薄俸禄,实是难以维持家用。从敞开屋门望出去,孩子正笑嘻嘻在院里玩着泥巴,张范直想起适才妻子提到之事,心口更是一股闷气憋在那里。恰在这时,院门外有人朗声问着:“张范直,张大人可是住在这里?”“爹,爹,有人找您。”这孩子一听到,立刻放下手里泥巴,跑进来。“爹知晓了,你洗洗手,去灶上找你母亲去。”抚摸下儿子小脑袋,张范直说着,待幼子跑进去,他方站起身,步出屋门。院门是用木头所钉,缝隙间能看到外面些许景象。一走近,张范直便已看清,外面叫门的是一牵马青年。看穿着,不是普通百姓。“某家便是张范直,你找我何事?”将门打开,张范直直接问着。“原来您就是张大人,在下是受人所托,来给张大人送信”从怀里掏出一张信函,青年微笑的说着。“请先进来说话吧。”对方如此客气,张范直自是不好在门口说话,将其让进来,目光随即落在来人所牵马上,眸光便是一沉。“请张大人先看信吧,看过后,在下再说来意。”将马拴在院中,青年随张范直入得屋来,笑的说着,心里却不想在这破旧的房子里多呆。张范直不明对方来意,只得先拆开信,看起来,这一看,可是大吃一惊。再抬起头时,面上带着不可思议之色,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信,真是定远将军王公亲笔所写?你觉得,张某会信这等荒诞之事?”虽是不如何相信,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狂跳起来。这信上内容,大致是说,早闻张范直在水军操练上有才华,现在文阳郡水师初建,愿请张范直赶赴文阳郡出仕,直接担任代理卫将,待遇一月二十五两纹银,安家费另给,所住宅院俱已安置好,只待其带家人入住。信的落款,赫然是王弘毅之名。莫说现在张范直只是在旧荆樊阳郡当个水师副卫将,算不上得志,便是当日得势时,也不是经常能看见大都督。王弘毅自立定远将军,拥有二郡的事,隐隐传闻过来,这个大帅,竟会给他来一封亲笔信,邀他出仕,这不是荒诞之事,是甚?“张大人有所不知,老大都督在世时,曾与王公一族有些世交,与王公私下更是有所往来。您的名字,王公早便知晓,现在文阳长定两郡,水师初建,正是用人之时,听闻张大人在樊阳郡,才华不得施展,这才在我宋家商队路过此地后,给张大人带这封信过来。若张大人愿意,可随时赶赴文阳府,王公对您可是极为重视,若到文阳府,必可一展才华。”青年解释的说着。盯着对方片刻,又想到适才所见的上等良驹,这等人,又怎会用胡话哄骗于他?待到对方,把一个包裹取出:“这是路费五十两银子。”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张范直终是信了,心中自是大喜,若是以前还要犹豫,现在这个“大都督雕琢人才”,却使他一肚子气,当下就一口答应。这青年办妥此事,未曾久留,片刻后便告辞离开。青年走后,与自家夫人一说,张妻虽有些顾虑,却终是未曾反对。“只我一人过去,未免太过,我这将几个兄弟一起唤来,大家喝顿酒,若他们有意,便一同前往。总比在这地方,受人压制来的爽快。”张范直心中畅快,说着。步出家门,喊了几个老兄弟过来,又打了些酒肉,众人坐下来,一起喝酒。其间便将这事,与这几人说了。现在这些昔日水师旧将,都是不得志,听到张范直被王公邀请出仕,这几人自是羡慕非常。当张范直提出,大家一起赶赴文阳府时,这几人都只有少许犹豫,就怒喊着:“这地方老子不想呆了,走,我们全家一起走”只有在人才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这上位者的“雕琢雕琢”、“磨着性子以后重用”,才起作用,若是在这时,往往只会使人离心。张范直哈哈大笑:“好,这事,就这样定了,要走就快,明天我们就一起走”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