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高处的寻心潮澎湃地看着下方的出水口,观察事情的进展。只有它能够瞬时从上游来到下游,当然,被卷在洪水中的巨鼠们也可以。轰隆隆翻滚不休的洪水,挟着黑压压的巨鼠从出水口中奔腾而出,涌向下游的出海口。那些巨鼠的尸体浮在水面上厚厚的一层,大部分已经稀烂,还有一些没死的,也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死死拽住同类的尸体不让自己沉下去,在上面呼哧呼哧地喘息。虽然这不是感伤的时候,但寻心里,依然弥漫起难以抑制的伤悲。这是一条何等毒辣的计策!一条千千万万生灵捐躯其中,务求令千千万万巨鼠死无葬身之地的计策!在二郎应允相助之后,寻先是要青龙长老派遣龙族忍痛把无数牺牲换来的新水道毁了,扩大江水流量。这一毁不要紧,高处旱,低处涝,四下农田被淹,生灵涂炭所在皆是,怨声载道。老鬼看得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此举实在是大干天和,若不是迫不得已,寻和龙族死都不会干。接着,寻发动起所有在龙城避难的生灵,要它们不惜代价将所有巨鼠统统逼入下水道中,并将所有下水道口封闭,务使这些祸害无穷的巨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些生灵被狂鼠害得家破人亡,不得已才逃到龙城栖身,早就琢磨着如何报仇雪恨。寻提出要求来的时候,生灵们连一个犹豫的都没有,全数慨然应承。生灵们行动的时候,寻虽说没有亲眼见到是如何对付狂鼠的,但照着出发时诸多生灵咬牙切齿的模样,和狂鼠们狂暴嗜血的习性,怎么都不象有平平安安归来的打算。第三步重中之重的活儿依旧落在龙族身上,由青龙长老带领所有龙族族民,破开大堤,引水入城,使激流倒灌下水道,将所有被逼入下水道的狂鼠冲入洪峰滚滚的大江。这几个城市的设计本就有考虑到洪水到来时如何应对的成分,水入城中,会被分流为两部分,大部分涌入下水道冲往下游,小部分漫过城市表面,流进江中。龙族掀起大水,水流一入城被转入下水道,自然就对上了被困在下水道中的狂鼠,就算不能够悉数灭了,好歹也溺死它一大半。因为江流宛转,城市却是直线排列,再加上下水道本就狭窄,水流湍急,路途又比江流原有的水道要短,所以当激流倒灌入第一座城市的下水道,一口气穿过四座城市到达最后的出水口时,江中的洪水还没有赶上,下游出水口依旧可以正常排水,狂鼠就被悉数冲进下游的江中了。只要巨鼠们被悉数由下游冲进海里,守在那里的二郎就会悉数笑纳。只是这一来,本已人丁凋零的龙族再经此苦役,以血肉之躯动摇天地间的平衡,能有多少在精疲力竭之后存活下来,寻实在已是不敢去想了。如果不是海底歼灭大王棘皮章鱼一役,导致死灵所剩无几,寻真想勉强它们一举收取四城巨鼠性命。那样,也许生灵就不必付出如此重大的牺牲。但或是缘分,或是凑巧,生灵造下的孽,最终也只有生灵自己来收拾。“唉,向为身死而不受……”寻沉重缓慢地自言自语,看着大江东去,逐日不息。多少人多少生灵追逐理想,就如逐日的大江,奋勇前进,将成败置之度外。只是,此时结果,却是这等不堪。如果有得选择,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世上有如果,那该有多少美好和幸福可以挽留!可惜,真能使人警醒的,不是如果,而是结果。一摊摊浮在水面上的狂鼠被江中后来赶上的洪峰快马加鞭地冲激,小股的被冲散往下沉,大股的被冲激合在一处,就像一个冲积起来的江心岛。有些狂鼠逐渐已经清醒过来,在同类的尸体上紧紧凑在一块,抓住脚下的尸体,不让它们被江水冲散,继续充当它们的救生艇。但是它们很快就发现到这样做不是太安全。远远地望去,前方已经出现了海平线,洪水很快会将它们冲出海,到了大海之中,就算不遇敌害自生自灭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到那时哪儿还有活路?巨鼠虽说视力不好,但是辨别地平线和海平线的能力还是有的。留在它们本能深处对大海的恐惧,深深地刺激了它们的神经。它们开始慌张地啸叫,东奔西跑,但浪头跑马,比桥头上跑马更是走投无路,四下洪水滔滔,纵然想逃,却要逃到哪里去?寻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它知道,只要这批疯狂的巨鼠被洪峰推出海,准备停当的二郎自会率众出现,把它们收拾干净。自此,陆上再没了狂鼠这一号威胁,人类、生灵又能够互不相扰,安居乐业。他们会知道自律,纵使有什么天灾人祸,也应在控制的能力之内,不至于出现狂鼠这般几乎无计可施的附骨之蛭。为着这样一个结果,世上本该被珍重爱惜的生命,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