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他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赶去东泽山,治疗那边的难民。他们这群人中只有陶菲菲学过医,顾苏里他们就都给陶菲菲打下手。陶菲菲让县官找人制作纱布、口罩,乃至棉签……因为粮食缺少的缘故,酒精只蒸馏了一点。幸好顾苏里出发前还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某些必备的药品买了一大堆,少数漏买的东西,陶菲菲能让县官制作出来的,他都用五方七宿镯的复制功能复制了许多份。古时候的瘟疫其实就那几种,陶菲菲确认能治后,顾苏里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你在做什么?”罗元绪找到他时,顾苏里正在和高湛宋松涛他们一起给病人搭建新的药庐。顾苏里说:“我在救人。”罗元绪轻易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问:“你是想要两全其美吗?”“人心不足蛇吞象。”他道,“你该知道,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顾苏里认真地道:“但如果有机会,我们就该尽力。”罗元绪眸色冷淡地道:“那我问你,一只食肉的猛兽快饿死了,拿兔子喂它,它就能活。可如果拿兔子喂它,兔子就得死,你是该眼睁睁地看着猛兽饿死,还是要杀死兔子?”顾苏里道:“……这不一样。”罗元绪道:“但这就是天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猛兽能抓到兔子,那就让猛兽活,抓不到,就让兔子活,这才叫公平。”“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顾苏里蹙眉道,“我以前看动物世界,猛兽捕食鸟类,尚且会把落出巢中的雏鸟护送回巢。这就说明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兽类也有怜悯之心。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远没有到‘必要’的时候。”罗元绪道:“那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呢?”望着他的眼中,甚至出现了一丝怜悯:“你做得出取舍吗?”顾苏里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走近两步,抱住他,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罗元绪身体一僵,低声道:“你别以为这样讨好我就有用……你之前逃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顾苏里用下巴在他肩膀上磨了磨。罗元绪指尖一颤,就没再说话。“我之前误会你了。”顾苏里柔声道,“我以为你以黑衣形象现身,就是无情。现在看来,你是最本真,最原始,最理智,也最欲望……在天空之城出现的你,才是你的神性吧?”罗元绪哼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凑近顾苏里的耳廓,“但那又怎么样?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顾苏里被他喷到耳后的热汽酥麻了全身,耳朵根都被烫红了。“你别老是——这样!”他缩了缩脖子,抓住他还想要不规矩的手,恼羞成怒地瞪他。罗元绪强硬地揽住他的腰,不满地道:“什么样的我都是我,你要一视同仁,不许厚此薄彼!”顾苏里却道:“但我知道这都只是你的某一面,只有你我初见的时候,才是完整的你。”罗元绪望进顾苏里的眼中,某种浓厚的感情,几乎要将他溺毙。他心跳得很厉害,于是胡乱找了个最坏的话题:“你不是说,之前的‘我’都不是我吗?哼,你喜欢的罗元绪,已经死了!”“别这么说话!”顾苏里心中一痛,板起脸道,“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罗元绪一顿,还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了,但到底意难平,于是便问:“那你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我知道,你肯定喜欢以前的我……”越说语气越酸,“以前的我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都不记得了。”顾苏里失笑道:“你不会连自己的醋都吃吧?”罗元绪就把人搂得更紧:“为什么不行?”谁让他,把他们看成是两个人?那厢邱晓东和高湛在搭建药庐,搭着搭着,就发现顾苏里人不见了。陶菲菲和宋松涛是去安置县官新送来的患者了,可顾苏里去哪儿了?听到邱晓东他们的呼唤声,顾苏里总算舍得把人推开了:“我们走吧。”罗元绪却没动。顾苏里疑惑地道:“怎么了?”罗元绪指尖轻划过他的额发,掌心贴着他的脸颊。顾苏里握着他的手腕,在他掌心中轻蹭了蹭。罗元绪想问他,你是怎么确定我们就是同一个人的?从前和顾苏里的记忆,他都不记得了,在顾苏里质问他的时候,他反应那么大,就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就是顾苏里喜欢的那个人。万一,他真的不是……某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暴戾情绪在胸中翻涌,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了下去。顾苏里的心是那么地柔软,又那么的硬,如果他们真不是同一个人,他一定不会选择自己的。“你别想太多了。”顾苏里柔声道,他看得出罗元绪在顾虑什么,“我已经分清楚了。”牵着罗元绪的手,带他回药庐。庚辰正在药庐前假装四处看风景,见他们两人下来了,还假惺惺地向他们找招呼:“回来啦,怎么不多聊会儿?我特意给你们留的空间。”顾苏里没好气道:“别装了,你刚才还扒在旁边的草丛里偷看我们,你以为我没发现吗?”庚辰瞪大眼睛道:“你怎么凭空污蔑人的清白,谁扒草丛了?我那是——东西掉了在找东西,才没有偷看你们!”顾苏里失笑道:“好好好,算你没偷看行了吧。”竟就给了庚辰台阶下,丝毫没有要训它的意思,“下次不要再这样偷偷摸摸的了。”庚辰暗自咋舌,心想这样春风满面的样子,事情应当是解决了吧?邱晓东和高湛瞧见顾苏里和罗元绪一块儿出现,只道顾苏里先前消失就是找罗元绪去了。“刚才县官到了,带了许多新患者来。”高湛道,“土根的父亲也找到了。县官找你,估计就是为了这件事。”顾苏里浑身一振:“这么快吗?我现在就去找他!”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土根奶奶的病情,也是这秘境考验的一环。县官在他们最初搭建的药庐那儿。那儿的患者病得是最重的,同时也是陶菲菲第一批医疗资源投放的地方。本地的医师们都在这个药庐中,替她打下手。异世的医学治疗自有另一套体系,令他们获益匪浅。明明后来搭建了更好的药庐,他们却还仍挤在这一亩三分地中。“仙长到了。”县官一见到顾苏里,就恭敬地向他行礼,“下官见过仙长。”顾苏里道:“县官大人不必客气,听说你已经找到土根的父亲了,他人在哪儿呢?”县官叹了口气道:“下官幸不辱命,找到了周彪的下落,只不过……”“不过什么?”顾苏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县官道:“周彪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属下们也只能带回他的骨灰盒——仙长您看,只找到骨灰盒,还要将这消息告知土根一家吗?”顾苏里一呆,土根奶奶的执念,是找到失踪已久的儿子,但她的儿子甚至先她一步死亡,若她知道真相,只怕更加难以接受吧。庚辰也不免唏嘘道:“造化弄人啊。”但凡他们早几年来,老人的遗愿就能完成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早几年来,估计也碰不到他们了。“先不要告诉他们吧。”顾苏里犹豫道,“我先和朋友商量一下。”县官道:“也好。”余光瞄见站在药庐外,等候顾苏里的罗元绪。长发束冠,银纹黑衣,额际的水纹是暗银色的,但纵使是暗银色,也与他仿佛落了满天星辰的眼眸交相辉印。县官呆滞片刻,道:“像,好像!”顾苏里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县官大人在说什么?”县官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像?”忍不住走出去,绕着罗元绪转了几圈,“……怎么可能呢?”“县官大人!”顾苏里追了出去,把人给拦下了。罗元绪眉头都皱了起来,显然不喜欢被人这么打量。县官也察觉到自己失礼,连连道歉,只是道歉完后仍忍不住,老往罗元绪脸上看。如果说他是被罗元绪惊艳了,那属于正常现象,顾苏里早就亲身体会过这种神祇级别的美颜暴击了,可县官眼中并没有常人见到他所有的那种惊艳。反而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县官大人。”顾苏里蹙眉道,“你怎么了?”县官忙道:“请恕下官失礼,下官曾经有缘,得到过一副古画。画上的人,简直和这位一模一样!就只是衣服不一样,古画上的人,穿的是白衣!”顾苏里一愣道:“那请问大人现在还有这幅画吗?”县官遗憾地道:“没有了。图画的笔墨终究有限,无法及真人万分之一。下官当年看那画时觉得形神具备,可今日一见真人,就发现其中的差距了……”顾苏里被挠的心痒痒的:“但不知那副画现在何处?我也想看一看。”